红线爬上鞋面的瞬间，谢无赦没动。
他只是把蛇头杖轻轻一转，杖底灵枢石暗光流转，像在记录什么。那道细线爬到鞋舌便停了，仿佛撞上无形屏障，缓缓凝固，颜色由鲜红转为焦黑，如同烧尽的引信。
与此同时，北方财阀府邸地底密室，烛火纹丝未动。
厚重石门闭合后，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声音。北方财阀坐在主位，手指着红宝石戒指，指节因用力泛白。他没开口，但眼神己经把对面那人扫了三遍——一遍看诚意，两遍看破绽。
朝堂王爷端坐如钟，折扇轻搭膝上，连呼吸都压得极稳。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先说话，谁先提条件，谁就先露底牌。
“最近三笔北境矿权交易，黄了。”财阀终于开口，嗓音像砂纸磨铁，“账面干净，流程合规，可消息还没出书房，对手就拿到了底价。”
王爷不动声色：“听说是南方异族那边出了内鬼？”
“内鬼？”财阀冷笑，“我安插在异族商会的眼线前天暴毙，死时手里攥着一张画——画的是我十年前烧掉的一座孤儿院。”
王爷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他知道那地方。当年财阀靠吞并贫民窟起家，一把火烧死七十三人，对外宣称是意外。这事连教会都没查实，只当陈年旧账。
“画从哪来的？”
“夜鸩酒馆。”财阀盯着他，“你那位‘清修贵公子’，最近生意做得不小。不止调酒，还顺手卖记忆。”
王爷指尖轻点扇骨，发出极轻的“嗒”声。两下。
这是暗号。表示情报属实，无需再探。
“谢无赦这人……”王爷慢悠悠开口，“表面是个醉鬼，实则每杯酒都在收买人心。上个月，我派去的文书官回来，梦话都在念‘自由意志是假的’。”
财阀哼了一声：“他还给我调过一杯‘忘忧’，喝完第二天，我差点把私库钥匙交给一个乞丐。”
“所以他必须死。”王爷合拢折扇，声音低沉，“不是因为你丢了点钱，是因为他正在变成‘变量’。”
“变量？”
“棋盘上的棋子不该有自己的想法。”王爷目光冷下来，“你现在觉得他是麻烦，等他摸清你所有黑账，你就该跪着求他闭嘴了。”
财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等他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密信也画进画里？”
“我己经安排好了。”王爷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哨，放在桌上，“鸦喙组织今晚就能入城。他们的首领——阴狠杀手，亲自带队。”
财阀瞥了眼铜哨：“他们要多少？”
“黄金五千斤，外加西北三处免税口岸的十年经营权。”
“够黑的。”财阀啧了一声，却没拒绝，“行，钱我出。但我要确保——行动必须彻底。不留活口，不漏痕迹，更不能让教会抢了先。”
“神父那边，我会拖住。”王爷淡淡道，“他正忙着献祭信徒攒能量，没空管世俗纷争。而且……”他顿了顿，“他也想除掉谢无赦。”
“哦？”财阀挑眉，“教会不是最讲‘宽恕’吗？”
“可他封印的那些执念，全是教会不想让人记起的东西。”王爷冷笑，“比如某个主教其实是个娈童犯，比如某次‘神迹’其实是用幻药制造的集体癔症。谢无赦每抽一段记忆，就等于往教会脸上甩一耳光。”
财阀大笑，笑声在密室里撞出回音：“好啊，那就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坐收渔利。”
“不过……”王爷忽然压低声音，“你真确定他只有调酒这点本事？”
财阀笑容微敛：“你怀疑他还有别的手段？”
“我在宫里有个术士，专研灵枢共振。他说最近监测到一股异常波动，源头指向夜鸩酒馆，频率和百年前魔王一族的‘心牢术’极其相似。”
“心牢术？”财阀皱眉，“那不是传说中能把人灵魂锁进画里的邪法？”
“正是。”王爷盯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些失踪的眼线，可能根本没死，而是被关进了某幅画里，每天看着自己最怕的记忆循环播放？”
财阀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就算真是魔王血脉又如何？他一个人，能挡得住整个财阀、教会、杀手组织的围剿？”
“我不是怕他挡得住。”王爷缓缓起身，“我是怕……他根本不想挡。他在等我们出手。”
“等我们？”财阀嗤笑，“他一个酒馆老板，等什么？”
“等理由。”王爷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一个名正言顺掀桌子的理由。”
财阀没说话。他想起谢无赦那双遮在金丝眼镜后的血瞳，想起他调酒时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突然觉得那不是疯，是等着看戏。
“所以？”他问。
“所以——”王爷拉开石门，冷风灌入，“我们更要先动手。在他准备好之前，把夜鸩连根拔起。”
财阀缓缓站起，从怀中取出一枚黑曜石印章，重重按在桌角一份卷宗上。印文浮现西个古字：**夜鸩清除**。
“协议生效。”他说，“鸦喙今晚入城，王府暗卫同步封锁酒馆周边三条街。行动代号——‘醉梦斩’。”
“明日子时，行动开始。”王爷点头，“我会让杀手从地下排水道潜入，避开正面防御。你的人负责切断外部通讯，别让他有机会向外传讯。”
“他传不了。”财阀冷笑，“我己经买通城防司，今晚全城灵枢信号管制。他的画，连个火花都蹦不出来。”
“很好。”王爷转身欲走，忽又停下，“还有一件事。”
“说。”
“如果行动失败……”王爷低声，“我们就得考虑另一个方案了。”
财阀眯眼：“你是说——把他变成我们的人？”
“或者，让他变成死人。”王爷淡淡道，“死人最安静，也最听话。”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石门关闭，密室内只剩烛火静静燃烧。
财阀坐回椅中，手中红宝石戒指忽然闪过一丝微光。他低头一看，戒指内圈刻着一行小字：“**生于灰烬，归于谎言**”。
那是他发迹前给自己立的墓志铭。
他着那行字，喃喃道：“谢无赦，你既然爱抽记忆……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抽出我藏在最底下那一段——关于我亲手掐死原配，只为娶她背后那座银矿的夜晚。”
话音落，戒指光芒熄灭。
同一时刻，夜鸩酒馆吧台底部，那道焦黑的红线突然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谢无赦依旧站着，背对画作，手中调酒壶轻轻晃动。
壶中液体泛起一圈幽蓝涟漪，映出他镜片后那只血瞳。
瞳孔深处，有无数细碎画面飞速流转——某间密室，两个男人低语，一枚铜哨，一道血印，一句“明日子时”。
他没眨眼。
只是把酒壶倒转，一滴液体精准落入吧台缝隙，与那道焦黑红线相触。
“叮”的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开关被按下。
整排画作同时轻微震颤，如同苏醒前的抽搐。
《忏悔者之影》的空白画框边缘，浮现出一道极淡的裂痕，像被人用指甲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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