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76号的楚夜明,并没有立刻联系组织。
他的身份己经暴露在丁默邨和田中贤二的视野中,任何与组织的接触,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预演沙盘”告诉他一个冰冷的法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必须回去。
以一个全新的、让敌人深信不疑的身份回去。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他用紧急备用方案,在一个公用电话亭给他的单线上级,也是他真正的同志——“老枪”,拨了一个只有一声就挂断的电话。
这代表:我安全,计划有变,主动潜伏,勿念。
躲在黄浦江边一处废弃的仓库里,江风灌入,寒意刺骨。、楚夜明再次开启沙盘,开始推演如何“合理”地回归76号。
首接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他需要一份投名状。一份足够分量、足够血腥、能让丁默邨这种人生性多疑的枭雄都为之动容的投名状。
在沙盘中,他推演了数十种方案,否决了数十种可能。最终,他锁定了一个目标。
军统上海站二分队秘密交通员,代号“黄鱼”。此人贪生怕死,在一次行动中失误导致两名同事牺牲,却隐瞒不报。更重要的是,他掌握着一条至关重要的药品走私线。
除掉他,于公,是为军统清除一个潜在的叛徒和害群之马;于私,这份功劳足以让他敲开76号的大门;而对于他真正的信仰而言,是斩断敌人一条重要的情报来源。
尽管如此,当“向自己人开枪”这个选项出现时,楚夜明的内心依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沙盘中,他模拟了扣动扳机的场景。
每一次,当枪口对准那张惊恐的脸,强烈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都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精神,几乎让他崩溃。
“为了潜伏,我必须比敌人更像野兽。”
“为了保护更多的同志,必须牺牲少数的败类。”
“我的罪孽,只为胜利那一天能被清算。”
他用这些理由一遍遍地催眠自己,他的心肠,在一寸寸地变冷、变硬。
三天后,76号,丁默邨的办公室。
楚夜明衣衫褴褛,面带倦容,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门口。
办公室内的丁默邨看到他,先是震惊,随即眼中爆发出被戏耍的暴怒和浓烈的杀机。几名特务瞬间拔枪,将他团团围住。
“丁主任,别来无恙。”楚夜明无视了周围的枪口,平静地开口,“我回来,是想跟你做一笔真正的交易。”
说着,他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推到了丁默邨的面前。
上面,写着“黄鱼”的姓名、地址、接头时间,以及那条药品走私线的全部信息。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丁默邨声音冰冷。
“因为我知道,丁主任您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叛徒。
我逃跑,就是为了拿到这份您无法拒绝的投名状,来证明我的价值。”
楚夜明不卑不亢地回答。这套说辞,是他在沙盘中针对丁默邨多疑、贪婪且爱才的性格,优化了上百遍的最终版本。
丁默邨沉默了。
楚夜明的行为逻辑,完美符合一个亡命之徒的形象。更重要的是,这份情报的价值,高得让他无法拒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田中贤二带着他标志性的微笑走了进来。
“丁主任,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您招揽贤才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纸条上,随即微笑着对丁默邨说:“既然这位楚君如此有诚意,不如,把这次的行动交给他亲自执行,如何?我也很想看看,楚君的决心,到底有多真。”
好一招毒计!
田中这是在将楚夜明往绝路上逼。让他亲手去杀昔日的“同僚”,既是终极的考验,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丁默邨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顺水推舟:“田中课长说得有理。楚夜明,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行动队会在外围布控,你若是有任何异动……”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明白。”楚夜明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任务。
黄昏,法租界,一家名为“同福”的茶馆。
楚夜明孤身一人,走向了接头地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街道对面的人群中,在二楼的窗户后,在不远处的汽车里,至少有二十把枪,正死死地锁定着他。
茶馆门口,他看到了目标。一个穿着长衫、神色慌张的中年男人,正坐立不安地喝着茶,正是“黄鱼”。
那一瞬间,楚夜明想起了自己在军统训练营的誓言,想起了老吴牺牲时的眼神。沙盘中模拟过无数次的罪恶感,此刻化为现实,如同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黄鱼”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眼神惊恐地与楚夜明对上,猛地起身,就想从后门逃跑!
没有时间犹豫了!
楚夜明眼中最后的一丝挣扎被彻底掐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他闪电般从怀中拔出枪。
“砰!”
在茶馆众人惊恐的尖叫声中,子弹精准地穿透了“黄鱼”的心脏。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冷静,高效,致命。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楚夜明没有逃,他平静地站在原地,迎接着从西面八方包围上来的76号特务,以及远处丁默邨和田中贤二审视的目光。
他缓缓扔掉手中的枪,举起了双手。
他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波澜,宛如一尊来自九幽地狱的雕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满怀理想的青年楚夜明,己经死在了这家茶馆里。
活下来的,是76号的——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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