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的风裹着巷子里的腐臭，刮得面颊生疼，两侧斑驳的墙皮、堆在墙角的破陶罐飞速倒退，糊成一片灰扑扑的虚影。玄九的手臂像裹着冰的铁箍，死死勒住江城的腰腹 —— 断骨摩擦的钝痛像生锈的锯子在锯肉，每一次腾跃都让破碎的内脏跟着晃，呕意混着血腥味往喉咙冲，江城死死咬着牙，舌尖被血腥味浸透，才勉强没让自己昏死过去。他不敢晕，这灰衣人腰上的 “守” 字腰牌像块烙铁，《无名古卷》里 “守夜人清剿觉醒者” 的字句在脑子里打转，谁知道昏迷后等待自己的是拷问，还是更狠的手段？
玄九的身法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专挑那些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过的死胡同钻，脚下像踩着无形的滑油，带着个重伤的人，竟还能把武馆护卫的脚步声远远甩在身后。江城眼角的余光扫过巷口一闪而过的青色武馆服，那些人连灰影都没看清，就被抛成了模糊的小点 ——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救援，对方对江城的地形熟得像自家后院，恐怕早就在暗处盯着他了。
终于，玄九在一条飘着垃圾腐臭味的巷尾停了脚。那扇木门跟周围的破屋没两样，门板裂着蛛网似的缝，还沾着干结的黑泥，可玄九伸出三根手指，用指节敲了三下 ——“笃、笃笃”，节奏慢得像倒计时，门后立刻传来一声极轻的 “吱呀”，只开了道够一人挤过的缝，玄九闪身进去的瞬间，门又 “咔嗒” 一声合上，连风都没漏进来一丝，仿佛刚才的动静全是错觉。
门内的景象让江城心头一沉。不是预想中堆满杂物的破屋，而是间丈许见方的密室，墙壁里嵌着几块泛着冷光的石头，那光不是暖的，是死鱼眼似的白，照得桌上的陶碗、身下的硬板床都透着股僵硬的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味，混着尘土的腥气，通风口传来的风时断时续，像有人在外面贴着墙偷偷喘气，整洁得过分的环境，反而像个精心布置的囚笼。
玄九把江城往床上一扔，动作没半分怜恤，江城的后背刚碰到粗布床单，断骨处的剧痛就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 一口黑红色的淤血啐在床沿，还带着点细碎的血丝，在冷白光下看着格外刺目。
“守夜人？” 江城盯着玄九腰上的黑牌，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伤，连呼吸都带着颤。
玄九转过身，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冷白光下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亮得吓人 —— 像浸在冰水里的碎玻璃，扫过江城时，总带着种 “审视猎物” 的锐利。“玄九。” 他只报了代号，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江城刚想再问，玄九突然伸过手，冰凉的指尖按住了他的腕脉 —— 一股阴冷的真气顺着脉门钻进来，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在他体内飞快游走，掠过断骨处时，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伤口的深浅。江城的身体瞬间僵住，想调动残存的 “真实之力” 抵抗，可那股力量只剩微弱的一丝，在玄九的真气面前像团随时会灭的火星，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首到玄九的真气触碰到丹田深处那丝 “真实之力”—— 那股阴冷的真气突然顿了顿，像被烫到似的，飞快退了回去。玄九收回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眼神里终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有审视，有好奇，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忌惮，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源初之力的痕迹……” 他低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指甲缝里沾着点暗红的泥，“虽然弱，却纯得吓人 —— 比我们找到的任何一块‘残片’都纯。”
源初之力？江城心里一动，原来守夜人是这么称呼 “真实之力” 的。他没接话，只是盯着玄九的眼睛，等着对方先亮底牌 —— 在这密室里，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只能等对方露出破绽。
“你在武馆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玄九走到桌旁，点燃了那盏油灯。昏黄的光突然漫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个扭曲的鬼影。“‘你们练的武，根本不是武’——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是‘祂’的影子，还是‘收割’的痕迹？”
“祂” 字刚出口，油灯的灯芯突然 “噼啪” 炸了个火星，昏黄的光猛地暗了一下，玄九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突然长出了尖牙。江城的指尖攥紧了身下的粗布床单，断骨处的痛感又翻涌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我看到…… 真气是钩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修炼得越深，钩子就扎得越牢，等‘祂’收线的时候，连骨头带本源，都会被拽得一干二净。”
玄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握着油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灯芯的光又颤了颤。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种疲惫的沙哑：“寻常觉醒者，得摸到宗师境的边，才能隐约察觉到真气里的‘钩子’。你才皮肉境……” 他没说下去，眼神里的复杂像团缠在一起的线，“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早醒者’，是守夜人‘清理名单’上的头一位 —— 比那些偷练禁忌功法的人，优先级还高。”
密室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像突然灌进了巷子里的寒风。江城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 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能感觉到体内残存的真气在颤抖，那是属于 “虚假武道” 的本能恐惧，连丹田深处那丝 “真实之力”，都变得忽明忽暗，像风中的烛火。
可玄九接下来的话，却像块石头砸进了结冰的湖里：“但守夜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祂’的狗。”
江城猛地抬头，盯着玄九。对方的脸上没了之前的平静，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那笑里藏着太多东西 —— 有不甘，有恐惧，还有点近乎绝望的坚持。“我们体内的真气，我们练的功法，甚至我们的命，都是‘祂’给的。” 他走到墙边，手指划过嵌在墙里的冷光石，那石头的光似乎暗了些，“反抗‘祂’，就像拿自己的骨头去敲石头 —— 可总有人，不想一辈子当待宰的养料。”
“你们…… 是叛徒？” 江城的声音有点发颤。他从没想过，这双手沾满觉醒者鲜血的 “清道夫” 里，会藏着这样的人。
“叛徒？” 玄九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很轻，很快就被通风口的风声盖过，“我们只是在黑暗里摸路的囚徒。”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密室的门，像是在怕外面有人偷听，“我们在组织里藏了几十年，找过不少‘觉醒者’，可他们要么不信，要么没等长出‘源初之力’，就被银卫清理了。首到今天……” 他看向江城，眼神里突然燃起一点微光，“看到你用源初之力，破开了林正风的真气。”
那点微光，像黑暗里的火星。“你的源初之力，是能砍断‘钩子’的刀。” 玄九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融进风声里，“你是我们找了这么久的…… 种子。”
种子。江城攥着床单的手松了松，掌心全是冷汗。合作？庇护？这听起来像是绝境里的光，可他不敢信 —— 守夜人是杀觉醒者的，现在突然说要保护他，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陷阱？说不定，他们只是想把自己抓起来，研究 “源初之力” 的秘密。
“我凭什么信你？” 江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里带着未散的警惕。
玄九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黑色木牌。木牌上刻着个复杂的纹路，不是腰牌上的 “守” 字，而是像一团缠绕的黑雾，边缘还刻着几行模糊的古字，透着股苍凉的冷意。他把木牌递给江城，指尖碰到江城的手时，还带着点颤：“这是‘暗夜之证’。”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每个背离‘祂’的守夜人，都要以灵魂起誓才能拿到 —— 你试试用源初之力碰它。”
江城接过木牌，指尖刚碰到，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波动 —— 和他体内的 “真实之力” 隐隐共鸣，却带着种悲壮的决绝，不像玄九之前那道阴冷的真气，反而更像《无名古卷》里透出的、属于 “真实” 的气息。那股波动顺着指尖往上爬，掠过断骨处时，还轻轻抚平了一丝痛感。他心里的怀疑，悄悄松了一丝。
“我需要时间疗伤，也需要时间想。” 江城把木牌攥在手里，没立刻答应 —— 他得再等等，看看玄九接下来的动作。
“可以。” 玄九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和一包干粮放在桌上。瓷瓶是黑的，上面没贴任何标签，“这是‘断续散’，用源初之力催动，能接骨疗伤，比武馆的破药管用十倍。” 他顿了顿，眼神又沉了下去，“但你只有一天 —— 明天晚上之前，我们必须离开江城。林正风己经派人去请‘银卫’了，他们一来，这座城就会变成笼子。”
说完，玄九又看了江城一眼，没再多说，脚步轻得像猫，悄无声息地拉开门，闪身出去。门合上的瞬间，密室里又只剩江城，还有油灯跳动的光。
江城拿起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药丸入口微苦，顺着喉咙滑下去后，很快有股暖意散开，断骨处的痛感轻了些。他靠在墙上，把暗夜之证贴在胸口 —— 冰凉的木牌贴着皮肤，像给了他一块定心石。他闭上眼睛，试着调动丹田深处那丝 “真实之力”，按照《无名古卷》里那几行模糊的字，引导着力量在体内流转。
源初之力游走时，断骨处传来酥麻的痒，不像真气疗伤那样带着燥热，反而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修复碎骨。每一次流转，都让他更清晰地感觉到 —— 这力量不输于 “祂”，不带着任何 “钩子”，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
或许…… 这才是真正的路。
通风口的风突然变急，带着巷子里护卫的吆喝声，越来越近。江城睁开眼，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神里的犹豫渐渐退去，多了些决绝。不管玄九是不是陷阱，他现在都没别的选择。至少，先养好伤，离开这座被 “虚假武道” 笼罩的城再说。
密室外面，搜捕的网正一点点收紧，像 “祂” 伸出的无形之手。而密室里，那里带着 “源初之力” 的种子，正借着冰冷的生机，悄悄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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