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门在身后关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林晚月站在街口,望着西市方向升起的炊烟,第一次觉得抬脚都费劲。
狗娃在她背上轻得让人心慌,呼吸声弱得像小猫似的。她得时不时伸手探一下,才能确定孩子还有口气。
“先找个地方落脚。”她扯了扯破旧的兜帽,把狗娃往上托了托。每走一步,胸口都像有针在扎。蛊毒还在作怪,月晖璧揣在怀里,只有贴着皮肉才能感觉到一丝温热。
蜘蛛巷比想象的还要破败。污水顺着墙根淌,低矮的棚屋挤作一团,空气里混着霉味和药渣子的气息。
“大娘,打听个事,”她拦住个晒衣服的老太太,“陈婆婆住哪间?”
老太太警惕地打量她,目光在她衣襟的血渍上停了停,突然压低声音:“快走!巡检司的在抓生面孔!”
话没说完,巷子那头就传来砸门声和哭喊。几个官差踹开一户人家的门,有个妇人跪在地上磕头:“官爷行行好,孩子病着...”
“欠钱三个月还敢躲!”带头的刀疤脸一脚踢开妇人,“带走抵债!”
林晚月认得那妇人,是之前在百草堂外送过狗娃糖糕的绣娘,她怀里那个叫小蓝的女娃。
“姐...”背上的狗娃忽然哼了一声。声音很轻,可在死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楚。
刀疤脸猛地转头:“谁在那儿?”
“是耗子吧?”另一个差役不以为意,“头儿,这娘们怎么处置?”
刀疤脸眯眼看向竹篓方向,突然咧嘴一笑:“把这小丫头带走抵债。至于你...”他一把抓起绣娘的女儿,那孩子不过七八岁年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骨碌碌地转甚是可爱。
“不!把我的小蓝还给我!”绣娘疯了一样扑上去。
刀疤脸随手一挥,绣娘用力撞在墙上,再无声息。
林晚月赶紧躲到竹筐后面,手心全是冷汗。现在动用月晖之力就是找死,可要是被发现了...
最后小蓝还是被拖走了。孩子哭喊着“娘”,声音越来越远。
等官差走远了,林晚月才从藏身处出来。狗娃在她背上轻轻发抖,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睛湿漉漉的。
“绣娘阿姨...不动了?”
林晚月没说话,只是伸手合上了绣娘睁着的眼睛。墙角有只野猫蹿过,带起一阵风,吹动了绣娘散乱的头发。
巷尾最破的那间木板屋,敲门三长两短。门缝里露出双警惕的眼睛。
“药婆让我来的。”
门吱呀开了个缝,一个驼背老妇把她拽进屋,飞快地关上门。
屋里暗得只能点油灯,满墙挂着药草。老妇凑近看她:“陈婆。你比药婆说的还惨。”
林晚月把狗娃放在唯一的草垫上。孩子一沾地就蜷成一团,额头烫得吓人。
陈婆摸了摸脉,眉头越皱越紧:“蛊毒都钻进骨头缝了,能活着算你命大。”她拿出针包,“忍着点。”
针扎进去的瞬间,林晚月疼得眼前发黑。等黑血从指尖滴出来,胸口那团棉花才像是被掏开点缝。
“谢婆婆。”
“别急着谢。”陈婆收针,“我这只能压着。想根治,得有三味药:七星草、血灵芝,还有...宫里的冰蟾酥。”
前两样还能想想办法,冰蟾酥那是皇室内库的宝贝,寻常人见都见不着。
“眼下最要紧的是弄个身份。”陈婆递来一套粗布衣服,“巡检司查得紧,没路引的外乡人都要抓去修城墙。”
林晚月换上衣服,把头发挽成髻。镜子里的人脸色蜡黄,就剩一双眼睛亮得瘆人。
“这眼睛太扎眼。”陈婆扔来个药瓶,“每天滴一次,能变颜色。”
药水刺得眼睛发酸,再睁眼时,镜子里成了个棕眼睛的普通妇人。
第二天清早,林晚月用最后几个铜钱买了点米,正熬粥呢,门外响起砸门声。
“开门!巡检!”
她心里一紧,让陈婆带着狗娃躲进地窖,自己整理了下衣服去开门。
刀疤脸带着两个手下站在门外,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转:“新来的?路引拿来。”
“官爷恕罪,民妇是来投亲的,路引在路上丢了...”
“个个都这么说。”刀疤脸推开她闯进屋,西处翻找,“听说你这有野男人进出?”
“官爷明鉴,民妇守寡多年...”
“守寡?”刀疤脸突然凑近,一股酸臭气喷在她脸上,“那昨晚谁帮你搬的行李?嗯?”
林晚月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被盯上了。昨天巷口那场戏,到底惹了麻烦。
“官爷说笑了...”
“少装!”刀疤脸猛地抓住她手腕,“要么跟老子回衙门说清楚,要么...”手就往她腰上摸。
恶心的触感让她胃里翻腾。要是从前...她瞥见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刚想催动,蛊毒立刻反扑,喉头涌上股腥甜。
差役们哄笑起来:“头儿,这娘们还挺倔!”
刀疤脸更得意了:“老子就喜欢倔的!”
正僵持着,门口有个瘦小的身影在张望。是隔壁染坊的学徒小山子,这孩子天生说不了话,平时总被其他孩子欺负。他怯生生地比划着,手里捧着两个热馒头——意思是昨天看见林晚月给野猫喂食。
“小哑巴多管闲事!”刀疤脸一脚踢翻馒头,“再啰嗦打断你的腿!”
林晚月扶起吓哭的孩子,心里那把火快压不住了。她注意到墙角茉莉的枯叶悄悄立了起来——这是植物感知到危险的信号。
机会就一刹那。
刀疤脸又伸手抓过来时,她“不小心”碰翻了水碗。几滴水溅到茉莉根上,她趁机送了丝月晖之力过去。
枯黄的茉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青抽枝,眨眼就开了花。香气浓得呛人。
差役们吓傻了:“妖、妖法!”
刀疤脸惊疑不定地后退:“你到底是...”
“官爷眼花了。”林晚月平静地擦桌子,“这花本来就没死,刚才是缺水。”
差役们面面相觑,确实抓不到把柄。刀疤脸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狠狠瞪她一眼:“给老子等着!”
人走了,林晚月腿一软坐在椅子上,里衣全被冷汗浸透了。刚才强行动用力量,蛊毒又发作起来,咳出的血沫子染红了衣襟。
小山子小心翼翼递来个馒头,比划着让她吃。
看着孩子嘴角的淤青,林晚月心里发酸。在这吃人的世道,好心肠反倒成了催命符。
过了三天,靠着陈婆牵线,林晚月在巷口支了个小摊,帮人写信兼卖点草药。特意把那盆茉莉摆在显眼处,花开得一日比一日盛,渐渐成了巷子一景。
有传言说新来的寡妇懂医术,开始有穷苦人来找她瞧病。林晚月来者不拒,靠这点微薄收入和陈婆教的土方子,勉强撑着三个人的日子。
但她心里清楚,这安稳日子薄得像张纸。
第七天夜里,她正在捣药,窗外突然传来急切的敲击声。开门一看,小山子浑身是血跌进来,胸口插着半截箭,手里紧紧攥着块腰牌——是刀疤脸赵西的。
孩子用最后力气比划:他听见差役们说明天要来抓“妖女”...
手垂下去的时候,孩子眼睛还睁着。窗外忽然下起雨,雨点打在屋顶噼里啪啦响。
林晚月跪在冰凉的地上,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恨得牙痒。在这地方,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是万丈深渊。
她随手找出一塊布轻轻盖上孩子的上半身,取下那块沾血的腰牌。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这巷子里的污秽都冲走。
月光被乌云遮住,那盆茉莉却在暗处悄悄生长,枝叶无声地指向巡检司的方向。
林晚月摸着怀里的月晖璧,感受着那点微弱的心跳。璧上的血丝好像比前几天明显了些。
是该让有些人明白,路边的野花不是好掐的。
第二天一早,刀疤脸带着人踹开门时,看见的是开得正盛的茉莉。
和坐在花旁,眼睛深不见底的妇人。
“赵捕头,”林晚月慢慢站起身,手指拂过花瓣,“听说过茉莉还有个名字,叫夺魂香么?”
刀疤脸莫名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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