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梁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痕，炭火在石灶里噼啪作响，把跳动的橘红光影投在慕秋水垂落的眼睫上。她指尖捏着半块烤得温热的麦饼，却迟迟没送进嘴里，目光落在火中偶尔爆开的火星上，眉峰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连林放递来的野兔腿都没接。
“秋水女侠，你这是被炭火烫着了？还是觉得林某人烤的兔肉不如你剑阁的糕点？”林放把野兔腿往她面前又递了递，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方才在黑风岭救人时，慕秋水持剑破阵的模样利落又果敢，此刻却像被什么心事缠住，连周身那股清冷的锐气都淡了几分。
慕秋水终于回过神，摇了摇头，把麦饼放在石桌上，指尖轻轻着桌沿的裂纹：“不是兔肉的事，是我想起了剑阁的近况。”
南宫问天正用铜钱串挑着炭火，闻言动作一顿，两枚铜钱在指间转了个圈，稳稳落在掌心：“我曾听天衍宗的长辈提过，剑阁分‘剑心堂’与‘外事堂’两派。剑心堂承祖训，专研正统剑术，讲究‘剑心澄澈，以剑护道’；外事堂却主张‘兼容并蓄’，连旁门的机关术、毒术都想纳入修习范畴，两派素来政见不合，你是为这事烦忧？”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慕秋水积压的心事。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比炭火旁的空气更凉了几分：“你竟知道得这么清楚。剑心堂是我师父沈清崖执掌，他一辈子守着剑阁的规矩，连剑法都只传心性纯良的弟子；可外事堂的李长老近年越发激进，总说如今江湖邪术横行，单凭正统剑术难敌幽冥教这类邪魔，非要引入西域的‘毒剑谱’和南疆的‘控蛊术’，说这是‘以邪制邪’。”
林放听得眼睛一瞪，手里的野兔腿差点掉在地上：“毒剑？控蛊？那不是跟幽冥教用的邪门玩意儿差不多了吗？李长老疯了？就不怕练着练着走火入魔，反倒成了邪魔？”
“他说只要能护得住剑阁的地位，手段不必拘泥。”慕秋水苦笑一声，指尖按在腰间的秋水剑剑柄上，那是师父亲手为她打造的佩剑，剑鞘上刻着“守正”二字，此刻却让她觉得沉甸甸的，“上次我离谷前，两派为是否收录一个会蛊术的弟子吵翻了天。那弟子用蛊虫伤过三个村民，李长老却说是‘自保之术’，硬要把人收入外事堂。师父气得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掌门从中调和，才没把事情闹大。”
南宫问天把铜钱放在石桌上，排成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型：“派系之争最忌‘私心’，李长老如此执着于旁门技法，未必全是为了剑阁。我听说外事堂近年与西域的商队往来密切，而那些商队里，有幽冥教的眼线在暗中活动。”
这话让慕秋水的脸色骤然一白。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是说……李长老可能跟幽冥教有关联？”
“不敢断定，但绝非无迹可寻。”南宫问天指着铜钱阵中间的空位，“就像这阵法，看似稳固，可中间一旦有了裂痕，就容易被人钻空子。你再想想，外事堂采购的物资里，有没有‘噬心草’‘腐骨花’这类邪术材料？”
慕秋水的指尖开始发颤，她想起离谷前收到的那封师门密信——信是师父的心腹弟子偷偷写的，说外事堂以“炼制驱虫药”为由，从西域买了大批噬心草，而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驱虫药，是炼制毒剑的关键材料，沾了剑气就会散出剧毒，中者七日之内五脏腐烂而亡。当时她只觉得李长老荒唐，此刻想来，背后竟可能藏着更大的阴谋。
“有……”她声音有些发哑，“密信里说，师父想拦着不让入库，却被李长老以‘外事堂事务无需剑心堂插手’挡了回去。掌门还劝师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让两派矛盾再激化。”
林放听得心头火起，一拍石桌，震得茶杯都晃了晃：“这掌门也太糊涂了！分明是养虎为患！不行，等咱们查完幽冥教的线索，我跟你回剑阁一趟！凭我林家的‘逐光九式’，再加上南宫兄的星衍术，保管把那李长老的歪心思给掰过来，要是他敢勾结幽冥教，咱们就替剑阁清理门户！”
慕秋水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又望向南宫问天，见他微微点头，眼中的慌乱渐渐淡了些。炭火的光落在她眼底，映出几分暖意，她抬手拿起那半块麦饼，轻轻咬了一口，麦香混着炭火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心头的寒意：“多谢你们。其实我此次下山，除了追查幽冥教，也是想找当年离开剑阁的云师叔。他曾是两派都敬重的前辈，当年就是因为反对修习旁门技法，才主动离谷隐居。若是能请他回去，或许能劝住李长老，不让剑阁走上歪路。”
“找云师叔？那正好！咱们江湖历练本就西处走，顺路的事！”林放立刻接话，又把野兔腿递到她面前，“先吃点东西，养足精神！不管是幽冥教，还是剑阁的派系矛盾，咱们三个联手，没有破不了的局！”
慕秋水看着他满脸的笃定，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破庙外的风还带着雨后的凉意，可石灶旁的三人围坐在一起，坦诚的话语像炭火般温暖，让她忽然觉得，那些压在心头的心事，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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