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办公室那场无声的交锋,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涟漪迅速扩散,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公司内部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王姐再见苏念时,脸上那惯有的、带着几分施舍意味的热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忌惮、疏远和一丝未消余怒的谨慎。她不再主动安排那些苏念排斥的通告,甚至连日常沟通都变得言简意赅,公事公办。
其他工作人员看苏念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那场发生在休息室的争执和随后苏念被刘总“请”去办公室长谈的消息,早己通过各种渠道悄悄流传。大家隐约感觉到,这个看似突然走红的花瓶,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甚至能让刘总吃瘪。于是,客气中带着距离,成为大多数人对她的新态度。
苏念乐得清静。她将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了公司那个小小的排练室里,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绣娘》的角色准备中。她请公司找来的那位苏绣老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但手艺精湛。苏念并不急于学习复杂的针法,而是从最基本的理线、穿针开始,耐心感受指尖与丝线接触的细微触感,体会那种需要极致耐心和专注的工匠精神。她知道,这才是理解角色“林晚”内心世界的钥匙。
排练室的镜子映出她专注的侧影,窗外是喧嚣的城市,室内却只有丝线穿过绸缎的细微沙沙声。这种沉浸在艺术创作中的纯粹感,是她对抗外界风雨的精神堡垒。
然而,风暴并未远离,只是改变了形态。
几天后,网络上开始悄然出现一些关于苏念的“黑料”。先是有人匿名爆料,说她“仗着有点名气就耍大牌,对工作人员态度恶劣”,并附上几张角度刁钻、看起来她表情冷淡的照片。接着,又有“业内人士”透露,她“眼高于顶,拒绝多家合作方邀约,得罪不少人”。
这些爆料内容模糊,缺乏实锤,但在水军的推动下,也开始形成一股小小的负面声浪。显然,这是刘总的反击——他不敢在“星耀时代”这个致命问题上硬碰硬,便改用这种娱乐圈惯用的、成本低廉 yet 用恶心人的方式来敲打她,破坏她刚刚积累起的路人缘,让她知道,即便不接烂通告,她也别想安稳。
王姐拿着平板,看着上面的负面评论,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担忧:“小念,你看,我就说吧,这个圈子没那么好混。你现在口碑要是坏了,环球影业那边说不定也会有顾虑。”
苏念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屏幕,继续手中的针线练习,语气平静:“清者自清。这些通稿连张像样的聊天记录都拿不出来,掀不起大风浪。”
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刘总试探性的第一步。如果她表现出慌乱或者妥协,更猛烈的打压会接踵而至。
果然,见舆论攻击效果不大,另一波暗流开始涌动。先是之前谈好的一个一线杂志封面拍摄被临时通知“因档期原因”取消。接着,一个她原本很有兴趣参加的、由国家话剧院举办的公益表演讲座,公司以“与商业活动冲突”为由帮她推掉了。
这是在切断她的优质曝光和提升专业素养的渠道,想将她困死在一方小天地里。
面对这种软刀子割肉的局面,苏念感到了压力。她可以不在乎负面通稿,但不能不在乎这些实实在在失去的机会。她再次意识到,只要合约还在星光娱乐手里,她的命脉就始终被对方捏着一部分。
必须加快寻找实质性证据的步伐!可是,“星耀时代”的线索似乎就此中断了。李会计之后见到她都绕着走,财务部更是铁板一块,她无从下手。
就在她感到有些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她。
是《演员之名》的导演,赵导。他亲自打来电话,语气热情:“苏念啊,没打扰你吧?台里正在策划一季《演员之名》的衍生节目,叫《剧本围读会》,邀请几位表现突出的选手,和几位资深戏骨一起,深度围读几个经典剧本片段,不竞技,只谈表演。我觉得你的气质很适合,有兴趣吗?”
苏念心中一动。这档节目听起来专业性很强,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高质量曝光。但……“赵导,非常感谢您的邀请,我很感兴趣。不过,这件事可能需要通过我的公司……”
“哦,这个你放心。”赵导爽朗地笑道,“这个项目是台里重点扶持的,旨在提升行业专业度,我们首接和艺人本人对接,尊重艺人意愿。只要你自己愿意,台里会出面和你的公司协调。”
赵导的话暗示得很明白,这个项目背景够硬,可以一定程度上绕开星光娱乐的掣肘。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但苏念没有立刻答应,她谨慎地问道:“赵导,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会想到邀请我呢?”
电话那头顿了顿,赵导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点意味深长:“说实话,是北洲跟我推荐的你。他说,这个节目需要真正懂戏、敬戏的年轻人。”
陆北洲!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又是他!在她被公司暗中打压、举步维艰的时候,他再次以一种不着痕迹的方式,递过来一架梯子。
她想起在“半亩塘”他那句“投资一种行业标准”。他似乎一首在默默观察,并在关键时刻,用符合他身份和方式,给她提供恰到好处的支持,既不越界,又切实地帮助她维系着那脆弱的艺术追求。
这份人情,越欠越大了。
“谢谢赵导,也……请替我谢谢陆老师。”苏念压下心中的波澜,诚恳地说,“这个节目我非常愿意参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细节我让助理发给你!”赵导高兴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苏念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公司的打压像冰冷的暗流,而陆北洲伸出的援手,则像一道微光,虽然微弱,却坚定地照亮着她前行的方向。
但这道光,来自一个她至今无法完全看透的男人。他到底想要什么?仅仅是维护所谓的“行业标准”吗?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在找到属于自己的绝对力量之前,她必须谨慎地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包括这道神秘而强大的微光。
她拿起那枚绣了一半的兰花,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无论外界如何暗流汹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这根“绣花针”,变得更加坚韧、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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