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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苏绣经纬与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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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苏念便带着一名负责项目前期调研的助理,登上了前往苏市的早班高铁。她没有大张旗鼓,行程低调,如同她一贯务实的作风。

车厢内安静而平稳,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城镇逐渐被江南特有的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所替代。的空气仿佛透过车窗缝隙渗了进来,带着一股清甜的水汽和隐约的植物香气。苏念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却并非全然休息。

苏市……这个地名在她心中萦绕,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与悸动。这感觉并非全然源于今生的苏念,更多是来自灵魂深处那个名为林知晚的记忆烙印。在前世,林知晚便极爱苏市,曾不止一次在创作瓶颈期来到这里,漫步于园林巷弄之间,感受那浸润在每一块青石板、每一扇花窗里的时光沉淀与艺术灵感。她说,这里的节奏能让人心静,这里的精致能激发人对“美”最极致的追求。

如今,她以苏念的身份,带着明确的目的重游故地,心境却比前世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复杂与沉重。她不仅要寻找灵感,更要触摸一种即将消逝的技艺的灵魂,并将其忠实地、敬畏地呈现在未来的光影之中。

抵达苏市,入住一家由老宅改造的、极具江南韵味的精品酒店后,苏念没有片刻停歇,首接联系了事先约好的当地文化顾问,开始了密集的采风行程。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足迹遍布了几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著名绣坊,以及一些隐于市井、由老一辈绣娘独自坚守的小型工作室。

在“锦云绣坊”,她见到了年近八旬的顾秀英老师傅,也是之前《绣娘》剧组聘请的顾问顾老师的师姐。顾秀英老师傅头发雪白,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素雅的盘扣上衣,坐在临窗的绣架前,窗外是潺潺流水。她演示着双面绣的绝技,正反两面,异色异图,针脚细密如发,色彩过渡自然如天际流云。她的话语不多,但每一句都透着岁月的沉淀。

“小姑娘,你看这线,”顾老师傅捻起一根比发丝还细的苏绣用线,对着光,眼神专注而温柔,“它不是死的,它有生命。你的心静不下来,手不稳,气息不匀,它就闹脾气,不肯乖乖待在它该在的地方。绣东西,绣到最后,绣的不是花样,是心境。”

苏念静静地听着,看着,仿佛回到了《绣娘》剧组培训时的时光,但此刻的感受更为深刻。她甚至征得同意后,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再次拿起绣花针,尝试着在废弃的布片上落下针脚。奇异的是,那种需要极致耐心和专注的静谧感,与她前世研磨剧本、沉浸角色时的状态何其相似。针线穿梭间,前世的林知晚与今生的苏念,在对“技艺”与“心境”的领悟上,达到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她不仅看,还问,用笔记本和录音笔详细记录着各种针法的特点、丝线的选用、不同题材的寓意,以及绣娘们日常生活的细节、她们面对时代变迁时的坚守与困惑。她的问题专业而深入,常常让陪同的文化顾问和绣坊负责人都感到惊讶,不像是来采风的演员,倒像是来做田野调查的学者。

与此同时,京市的工作室在唐莉的主持下,一切井井有条。小计跟随许哲进了新剧组,事无巨细地打理着他在剧组的一切事务,从与导演组沟通戏份,到安排生活起居,展现出超越年龄的周全与可靠。她每天都会向苏念和唐莉汇报进展,字里行间充满了干劲。

“念姐放心,许哲状态很好,导演今天还夸他悟性高呢!剧组伙食也不错,我都盯着呢!”小计在电话里活力满满地汇报。

苏念听着,心中欣慰。团队的成长,是她能安心在外采风的最大底气。

然而,命运的安排,有时总是出人意料。

在苏市的第西天傍晚,苏念结束了一天的走访,有些疲惫地回到酒店。她打算去酒店附设的、一个以苏式园林为景的茶室喝杯茶,静静梳理一下今天的收获。

茶室幽静,假山流水,竹影婆娑。她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一壶碧螺春。茶香袅袅中,她拿出笔记本,正准备记录,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隔着疏朗的竹制屏风,在茶室的另一侧,一个穿着深色休闲装、身姿挺拔的男人正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台轻薄的手提电脑,手边是一杯清茶。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气质清隽沉稳,与这苏式园林的雅致竟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是陆北洲。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怎么会在这里?京市的公司事务不繁忙吗?还是……巧合?

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陆北洲抬起头,目光穿越屏风的间隙,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物。

他合上电脑,端起茶杯,缓步走了过来。

“苏小姐,真巧。”他在苏念对面的位置自然坐下,声音低沉,在这静谧的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先生。”苏念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公司在苏市有些业务,过来处理一下。”陆北洲的解释言简意赅,听起来合情合理。他目光扫过苏念摊开的笔记本和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以及旁边放着的、她在绣坊拍的资料照片,“看来苏小姐的采风,收获颇丰。”

“嗯,”苏念点头,提到工作,她的心神稳定下来,“苏绣的魅力,确实需要身临其境才能深刻体会。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难以言传的匠心与时间。”

“听顾老师说,你的悟性很好,沉得下心。”陆北洲忽然说了一句。

苏念微微一怔:“顾老师?您是说……顾秀英老师傅?”

“嗯。”陆北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随意,“家母年轻时曾跟随顾老师的母亲学过一段时间苏绣,算是有些渊源。这次过来,顺道去探望了一下顾老师。”

这个信息让苏念有些意外。她从未想过,陆北洲这样的人物,会与苏绣这样的传统手工艺有这样的关联。这似乎为他身上那种偶尔流露出的、与纯粹商人不同的气质,提供了一个微妙的注脚。

“原来如此。”苏念恍然,随即由衷道,“顾老师傅确实令人敬佩。”

两人之间的对话,自然而然地围绕着苏绣展开。陆北洲虽然自称“只是略懂”,但他提出的几个关于苏绣历史流派和市场传承困境的问题,都相当内行和犀利,显示出他并非客套。苏念也将自己这几天的见闻和思考娓娓道来,包括她对《指尖流年》中如何表现这种技艺神韵的一些初步构想。

他们没有谈论工作室内务,没有涉及任何可能的暧昧,只是如同两个偶遇的、对同一领域抱有兴趣的人,进行着一场专业而平和的交流。茶香氤氲,竹影摇曳,气氛有一种罕见的宁静与融洽。

苏念发现,褪去“投资人”的光环,抛开那些深不可测的动机猜测,此刻的陆北洲,是一个很好的交谈对象。他善于倾听,观点独到,言语间有一种引导人深入思考的魔力。

而陆北洲看着眼前这个在谈论专业时眼神发亮、思路清晰的女子,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触动再次浮现。她与这苏市的气质如此契合,沉静、坚韧,内心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和对美的极致追求。这种特质,在这个时代,太过稀少。

“看来这次采风,不虚此行。”茶尽,陆北洲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不打扰苏小姐整理资料了。”

苏念也站起身:“谢谢陆先生的茶……和 insights。”

陆北洲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茶室,背影很快消失在园林的曲径通幽处。

苏念重新坐下,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心中五味杂陈。这次偶遇,是纯粹的巧合,还是……?他那句“家母与苏绣有渊源”,是随口解释,还是有意透露?她发现自己依然无法看透这个男人。

但无论如何,这次交谈本身,是愉快而有益的。她甩甩头,将关于陆北洲的思绪暂时搁置,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笔记本上。

苏市的经纬,编织的不仅是锦绣,似乎也悄然编织着某些人与人之间,更加微妙难言的联结。采风仍在继续,而故事的下一页,似乎也因这次不期而遇,增添了新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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