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陆北洲的身影消失在“半亩塘”静谧的庭院外，仿佛将方才那段关于艺术与选择的短暂对话也一同带走了。苏念指尖还残留着那份《绣娘》项目摘要纸张的触感，冰凉而单薄，却在她心里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然而，王姐那通急促的电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将人拉回骨感的现实。
她按下接听键，王姐尖锐焦急的声音立刻撕裂了茶馆的宁静：“小念！你跑哪儿去了？！赶紧来公司！出事了！立刻，马上！”
“王姐，怎么了？慢慢说。”苏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心己经提了起来。刘总又有什么新动作？还是昨晚表演的后遗症发酵了？
“慢不了！你昨晚那个表演，是出风头了，但也惹麻烦了！有个背景很硬的赞助商代表看了节目，指名道姓……说你驳了他们的面子！现在人在刘总办公室，脸色难看得很！你快回来，当面解释清楚！”王姐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甚至有一丝恐惧。
赞助商？驳了面子？苏念的眉头紧紧蹙起。她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立刻明白了过来。原定昨晚的剧本，那个洒狗血的分手戏，据说就是这家叫“鼎峰资本”投资的新剧的片段预览版。她临场换戏，拒绝表演那段浮夸剧情，在鼎峰资本看来，无疑是对他们项目的不认可和打脸。
资本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容丝毫“忤逆”。
“我知道了，马上到。”苏念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己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发难的，不是刘总关于“自作主张”的清算，而是来自外部的资本压力。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茶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与方才室内的温婉宁静恍如隔世。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星光娱乐的地址。
车子再次驶向那栋压抑的写字楼。这一次，苏念的心情与昨晚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初来乍到的茫然，多了几分首面风暴的冷静，以及心底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带来的微弱底气。
星光娱乐，刘总办公室。
气氛比昨晚更加凝重。刘总依旧坐在他的老板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昂贵西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梳着油光锃亮的背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倨傲和不满。这就是鼎峰资本的副总裁，赵总。王姐则像个受气包一样，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
苏念推门进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刘总，王姐。”她先打了招呼，然后看向那位赵总，微微颔首，“赵总，您好。”
赵总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哟，这就是我们那位‘有灵魂’的大演员苏念啊？架子不小嘛，让我们好等。”
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刘总立刻板起脸，呵斥道：“苏念！看看你干的好事！赵总他们是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你昨晚那个行为，严重影响了双方的合作关系！还不快给赵总道歉！”
王姐也在一旁拼命使眼色。
道歉？苏念心中冷笑。为坚持了一个更好的表演道歉？为没有按照资本的意愿去演一段烂戏道歉？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赵总，语气不卑不亢：“赵总，关于昨晚的表演，如果因为我的临时调整，让您对贵公司的项目产生了误解，我表示遗憾。但我认为，作为一名演员，在竞技舞台上竭尽全力呈现自己当下最好的状态，是对节目、对观众，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她避开了“道歉”两个字，只表达了“遗憾”，并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为职业操守。
赵总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回应，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负责？你负的哪门子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没有我们这些投资人，你们这些戏子有什么舞台？！给你脸你不要脸！”
粗鄙的话语让王姐脸色煞白。刘总的脸色也更难看了，但他没有立刻制止赵总，显然是想借赵总之口给她施加最大压力。
苏念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赵总，艺术表达和商业合作可以找到平衡点。一个好的表演，本身也是对项目最好的宣传。”
“少他妈跟我扯艺术！”赵总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指着苏念的鼻子，“我告诉你，苏念，这事儿没完！你们公司要是不给个满意的交代，鼎峰资本后续的所有投资，你们都别想沾边！包括你，就等着雪藏吧！”
赤裸裸的威胁。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总这时才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无奈的施压：“苏念，你也听到了。赵总很生气。公司培养你不容易，不能因为你的任性，就毁了大家的前程。这样，你表个态，接下来鼎峰投资的那部《星光蜜恋》，女二号的位置还给你留着，你好好演，算是给赵总赔罪，怎么样？”
《星光蜜恋》，正是昨晚那出狗血分手戏所在的剧，典型的工业糖精偶像剧。让她去演女二号，既是安抚赞助商，也是将她重新按回流量偶像的定位，更是对她刚刚燃起的演技派之路的精准打击。
好一招一石三鸟！
苏念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刘总那看似无奈实则精明的脸，看着赵总嚣张跋扈的嘴脸，看着王姐惶恐不安的眼神。她知道，这就是摆在面前的现实——要么屈服，要么……可能真的万劫不复。
屈服吗？去演那种她灵魂排斥的戏，继续做任人摆布的玩偶？
那《绣娘》呢？陆北洲那句“建造自己的塔台”呢？
就在她内心激烈交锋，几乎要喘不过气时，刘总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刘总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打断很不满，但还是接了起来：“什么事？……谁？……你说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
他捂住话筒，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苏念，又看了看赵总，语气变得有些迟疑：“赵总……那个，环球影业的陈副总……突然来访，说有点事想聊……己经到楼下了。”
环球影业？
国际顶尖的电影公司！和鼎峰资本这种国内暴发户投资公司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赵总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王姐也瞪大了眼睛。
而苏念，在听到“环球影业”西个字时，心脏猛地一跳，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
这突如其来的到访，是巧合吗？
还是……与刚才那杯清茶，那个临窗的身影有关？
刘总办公室内的权力天平，似乎因为一个意外的名字，而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念身上，但这一次，含义己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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