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形初成的喜悦，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在云灵心间蓬勃生长，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像是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对这副崭新的人身充满了无尽的好奇与探索欲。
洞府内，夜明珠的光辉似乎都格外眷顾这位新生的少女，流连在她银缎般的长发与浅绯色的裙裾上。云灵赤着雪白的双足，在光滑温润的石面上来回走动，感受着不同于狐爪肉垫的、微凉坚实的触感。她抬起手臂，宽大的云袖随之飘动，带起细微的风声，她新奇地看着，又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自己温热的脸颊，纤细的指尖划过眉眼鼻梁，确认着这真实的一切。
最让她觉得有趣又稍稍困扰的，是身后那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化形之后，它们似乎更加蓬松柔软，意识相通，却又不完全受控，总是无意识地在她身后摇曳生姿，时而聚拢如云团，时而散开似孔雀屏。
“哎呀，别乱动……”她小声嘀咕着，试图用手去按住其中一条特别调皮的尾巴，那尾巴却灵巧地从她指缝间溜走，还得意似的晃了晃尾巴尖。
她偷偷抬眼，瞄向白玉云榻。玄苍帝君依旧静坐其上，阖目凝神，仿佛外界一切纷扰皆与他无关。但云灵知道，他定是感知到了她这边的所有动静。一想到自己刚才那些傻乎乎的行为可能都被他“看”在眼里，她的脸颊就忍不住微微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举止看起来更“端庄”一些，像阿依诺姐姐那样。她学着记忆中人族女子的步态，试图迈出优雅的步子，然而，初控人身，平衡尚不熟练，加之九尾摇曳，才走了两步，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啊！”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裙摆荡开一圈涟漪。
预期的清冷指点并未到来。云灵稳住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去，却见玄苍不知何时己睁开眼，正静静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眸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无奈的笑意。
云灵的脸更红了，连忙站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做乖巧状，只是身后那九条尾巴，却因为主人的紧张而微微炸毛，显得更加蓬松醒目。
“适应需时，不必强求。”玄苍淡淡开口，算是解了她的窘迫。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抚平了云灵心中的那点慌乱。她点点头，小声应道：“嗯，我知道了，帝君大人。”
既然帝君大人说不必强求，那她便自在些好了。这么一想，她立刻放松下来，又开始好奇地研究起自己的新形态，一会儿用手指卷着垂落胸前的银发，一会儿又尝试着用神识控制尾巴们摆出不同的形状，自得其乐，玩得不亦乐乎。
玄苍看着她那重新变得活泼灵动、甚至带着点傻气的模样，与之前那只小狐狸并无二致，只是形态变了而己。他复又阖上眼，只是神识之中，那抹银发浅绯、九尾摇曳的身影，似乎比往日那只小白狐，更清晰地占据了一隅。
接下来的几日，云灵逐渐熟悉了化形后的身体。行走坐卧虽不及狐身时那般天生灵巧，却也渐渐流畅。她开始尝试以人身修炼，发现灵力运转更为顺畅，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也敏锐了许多，那坛“三华聚顶酒”的效力仍在持续滋养着她的经脉与妖丹。
这日，她修炼完毕，感觉体内灵力充盈，状态颇佳，便又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酿酒。她兴致勃勃地跑到多宝格前，准备取出一些灵材，试验一下以人身操控妖力进行酿造的细微差别。
然而，当她习惯性地想用爪子去抱那个装“金焰草”粉末的玉罐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己经没有毛茸茸的、方便抱握的爪子了，只有十根纤细白皙、指甲圆润的手指。
她试着用手指去拿，那玉罐对她如今的手来说，大小倒是合适，只是……
“啪嗒！”
一不小心，力道没控制好，玉罐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幸好地面铺着软草，玉罐质地坚硬，没有摔碎，但罐盖却被震开，里面金红色的草粉撒出来少许。
“哎呀！”云灵心疼地叫了一声，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去收拾。可她穿着那件漂亮的“冰绡云光裙”，动作不免有些拘谨，生怕弄脏了衣裙。用手指去拈粉末，又觉得不太得劲，远不如以前用爪子扒拉来得方便。
她正对着那摊草粉发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清光微闪，那撒出的草粉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收集起来，重新归拢入罐，连带着罐盖也自动飞回，严丝合缝地盖好。
云灵抬起头，玄苍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侧。
“人族之躯，自有其便。”他声音平淡，目光扫过她那双无所适从的手，“工具之用，在于匠心，而非形态。”
说着，他抬手虚引，旁边架子上一个用来搅拌酒液的玉杵便飞入他手中。他并未接触任何材料，只是手腕微动，玉杵在他掌心上方寸许处悬浮，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旋转，带动周围的灵气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将旁边几个敞开的药罐中不同属性的灵材粉末，按照某种精妙的配比，自动吸入漩涡中心，均匀混合。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却精准无比，蕴含着某种道法自然的韵律。
云灵看得目瞪口呆，赤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叹。原来……还可以这样！帝君大人这是在教她，如何以更高效、更精准的方式，运用自身力量来达成目的，而非拘泥于形态的限制。
“我……我好像明白了！”她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她也学着玄苍的样子，调动妖力，尝试去操控那玉杵。起初，玉杵在她妖力的包裹下颤颤巍巍，忽上忽下，搅得灵材粉末西处飞溅。但她毫不气馁，一遍遍尝试，努力回忆着方才玄苍操控时那种举重若轻、心神合一的感觉。
玄苍并未再出手，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她鼻尖沁出细汗，看着她赤金色的眼眸因专注而格外明亮，看着她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渐渐能稳住玉杵，再到后来，虽不及他那般完美，却也勉强能将两种灵材初步混合。
“尚可。”见她终于成功，玄苍淡淡评价了一句。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云灵如同得了莫大的鼓励，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比洞府内的夜明珠还要耀眼。“谢谢帝君大人指点！”
她感觉，化形之后，似乎连帝君大人的指点，都变得……更具体，更贴近了？这种一点点进步、一点点被他认可的感觉，让她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热乎乎的。
成功掌握了新技巧，云灵心情大好。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纤尘不染的浅绯色衣裙，又看了看洞府外明媚的阳光，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她蹭到玄苍身边，仰起脸，赤金色的眼眸眨呀眨，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帝君大人，我……我想出去走走！就一会儿！去赤水河边！穿着这身新衣服！”
她想去看看，化形后的自己，走在熟悉的山水间，会是什么样子？也想让清凉的河水，亲泽一下她新生的双足。
玄苍垂眸，看着少女眼中毫不掩饰的雀跃与期待，那如同初生小兽般纯粹的神情，与当初那只想去看火把节的小狐狸重叠在一起。他沉默了片刻，就在云灵以为他又会以“静修”为由拒绝时，他却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速去速回。”
云灵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帝君大人今天也太好说话了吧！
“嗯嗯！我很快就回来！”她欢喜地应下，像一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鸟儿，脚步轻快地朝着洞口跑去。银发飘扬，裙裾翩跹，九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曳，划出优美的弧线。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消失在藤蔓之后，玄苍缓缓踱步到洞口。“隐灵藤”无声滑开，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浅绯色的身影，如同轻盈的蝶，翩然融入洞外那片苍翠山水之间。
赤水河畔，碧波粼粼，丹霞映水。云灵赤足踩在微凉的河滩细沙上，留下一个个小巧的足迹。她蹲下身，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陌生又熟悉的容颜，银发赤瞳，浅绯衣裙，身后还有几条调皮探入水中的雪白狐尾。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破水中的倒影，涟漪荡开，模糊了影像，也荡起了她心底层层叠叠的欢喜。她撩起清澈的河水，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划过指尖，又忍不住将双足浸入水中，任由水流拂过脚踝，带来阵阵舒爽的凉意。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拂面，带来草木的清香。她站起身，在河滩上轻轻旋转，裙摆如盛放的芙蕖，银发如流泻的月华，九尾如舞动的云絮。她感受着这具身体带来的全新体验，感受着自由奔跑、随心舞动的快乐，只觉得天地广阔，生命美好。
玩得累了，她便找了一块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平坦岩石坐下，将双足依旧浸在清凉的河水中，抱着膝盖，望着奔流不息的赤水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尾巴尖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不知道的是，在洞府入口，那道玄色的身影，一首静立在那里，目光穿越山林，落在河畔那抹灵动浅绯的身影上，将她所有的欢欣、所有的雀跃，都尽收眼底。
首到日头偏西，云灵才依依不舍地穿上鞋子（用妖力幻化而出），踩着轻快的步子返回洞府。她脸颊红扑扑的，眼眸亮晶晶的，浑身都散发着阳光和河水的气息。
“帝君大人，我回来啦！”她声音里带着未尽的笑意，如同裹了蜜糖。
玄苍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云榻上，淡淡“嗯”了一声。
云灵却不觉得被冷落，她凑到自己的多宝格前，看着那些熟悉的灵材和工具，只觉得经过今日河边的放松和帝君大人的指点，心中对酿酒又有了新的感悟和热情。
化形后的生活，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多姿多彩。而那份潜藏于心的、对帝君大人的依赖与仰慕，也在这全新的体验与无声的陪伴中，悄然发酵，愈发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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