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上游峡谷一战，虽暂灭了浊气显化的形迹，驱散了那令人心悸的紫黑浓雾，但河水依旧泛着不祥的淡紫，如同美人上未曾擦净的污痕，时刻提醒着潜藏的危机。那股腥甜污浊的气息虽淡去不少，却仍如幽灵般盘桓在河畔，让云灵每次靠近，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自那日归来，净化赤水河便成了每日的必修课。晨曦初露，或是暮色西合，玄苍便会与云灵一同来到河畔。他立于岸边，玄色衣袍在微风中拂动，神情肃穆，抬手间，清光自指尖流淌而出，化作漫天细密晶莹的“甘霖咒”雨丝，无声无息地洒落河面。
那雨丝并非凡水，每一滴都蕴含着精纯无比的净化之力，落入泛紫的河水中，便漾开一圈圈柔和的清辉，所过之处，水色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擦拭，那抹黯淡的紫色便会肉眼可见地淡去一分，水中的邪异气息也随之减弱。
云灵总是安静地陪在一旁，赤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净化的一幕。她看着那神奇的雨丝，看着河水一点点恢复往日的澄澈，心中对玄苍的依赖与崇敬便更深一层。她也会学着玄苍的样子，调动自身妖力，尝试凝聚出类似的净化光点，只是她的力量远不及玄苍精纯磅礴，凝出的光点细小如尘，落入河中，效果微乎其微，往往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因灵力不济而消散。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将河面映照得波光粼粼，那残留的淡紫色在强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玄苍如常施展完“甘霖咒”，正欲转身，却见云灵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跟上，而是蹲在河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水中。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残留的阴冷粘腻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秀眉。
“帝君大人，”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这河水……虽然看起来好多了，但我总觉得，水里好像还藏着点什么……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一种属于生灵本能的首觉，仿佛水底有什么东西在沉睡，随时可能苏醒。
玄苍脚步微顿，转身看向她。目光掠过她轻蹙的眉尖，和那带着忧色的赤金眼眸。他缓步走回她身边，垂眸望向看似平静的河面。
“感知无误。”他声音平静，却肯定了云灵的首觉，“浊气本源未除，其‘意’己侵入水脉根基，如同病根深种，非表相净化可彻底根除。甘霖咒虽能涤荡其形，却难净其‘神’。”
他的话语印证了云灵心中的不安。她站起身，急切地问：“那……那该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办法彻底清除它吗？”
玄苍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乌蒙山，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道：“万物相生相克。此浊气至阴至邪，需寻与之相克之纯阳至净之物，辅以特殊法门，或可将其‘神意’自水脉中彻底剥离、净化。”
“纯阳至净之物？”云灵喃喃重复，赤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她忽然想起之前酿造“幽兰金焰酒”时，帝君大人曾指点她用“金焰草”来中和“暗香幽兰”的阴寒。“帝君大人，您是说……像‘金焰草’那样的灵物吗？”
“类似，然品阶需更高，且需蕴含天地正气，或承载万民愿力者，其效方著。”玄苍解释道，“例如，千年雷击木心、受香火供奉的开光法器、乃至……承载着坚定守护信念的非遗珍品等。”
云灵听得似懂非懂，但“非遗珍品”几个字却让她心中一动。蜀绣！那蕴含着绣娘们无数美好祈愿与精湛技艺的蜀绣，是否也算是一种承载着“信念”与“愿力”的珍品？
她正想开口询问，却见玄苍忽然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比以往更加璀璨的清光，那清光不再化作雨丝，而是如同一支无形的巨笔，凌空在赤水河上空缓缓划动。
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一道道复杂玄奥的银色符文凭空出现，首尾相连，构成一个巨大的、笼罩了很长一段河道的透明光阵。光阵缓缓旋转，散发出更加柔和而持续的净化之力，如同一个巨大的过滤器，不断地梳理、净化着流经此处的河水。
“以此‘净源灵阵’为辅，可延缓浊气蔓延，增益甘霖咒之效。”玄苍布完阵法，气息依旧平稳，只是周身清光似乎略微黯淡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但一首密切关注着他的云灵，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极细微的变化。她心中猛地一紧。帝君大人为了净化河水，定然耗费了不少神力！可他从未表露分毫，依旧每日坚持施为。
一股混合着心疼、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赤狐与帝君：山河酿》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感激与莫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走上前，仰望着玄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与依赖：“帝君大人，您……您累不累？要不……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
玄苍垂眸，对上她写满担忧的清澈眼眸。少女银发如瀑，浅绯衣裙在河风中轻轻飘动，身后的九条狐尾无意识地蜷缩着，显得格外乖巧惹人怜爱。他心底某处，似乎被这纯粹的关切轻轻触动。
“无妨。”他语气依旧平淡，却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了她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银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温热的耳廓。
那微凉柔软的触感如同羽毛搔过，云灵浑身一颤，脸颊“唰”地飞上两抹红云，心跳瞬间失序。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耳朵烫得厉害，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那……那我们也该回去修炼了……”她声如蚊蚋，找着借口，只想赶紧离开这让她心跳加速的河畔。
玄苍看着她那羞赧得几乎要将自己缩起来的模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并未戳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回程的路上，云灵一反常态地安静，只顾低着头走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指尖拂过耳廓的触感，心底像是打翻了蜜罐，又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让她既欢喜又无措。
而走在前方的玄苍，神识感知着身后那小狐狸紊乱的心绪和几乎同手同脚的步伐，那向来紧抿的唇角，于无人可见处，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接下来的几日，云灵修炼得更加拼命了。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练习“浮光掠影”，开始尝试接触更高阶的狐族法术，甚至主动向玄苍请教一些灵力运转与控制的技巧。她心中憋着一股劲，想要变得更强，哪怕只能帮上帝君一点点忙，为他分担一丝丝压力，也好过总是这样被动地接受他的庇护。
她也不再仅仅满足于旁观净化。每日施法结束后，她都会留在河边，用自己的方式“安抚”河水。有时，她会坐在河边光滑的岩石上，哼唱起从阿依诺那里学来的、带着祈福意味的彝族古老歌谣，空灵的歌声随着河风飘荡，试图将那纯净美好的愿力融入水中；有时，她会采集岸边新生的、充满生机的小野花，编成花环，轻轻放入河中，看着它们随波逐流，仿佛以此驱散水中的死寂之气。
她做的这些，在玄苍看来，或许幼稚而无用，但她却做得无比认真。而她不知道的是，每当她做着这些的时候，玄苍总会在一旁静立片刻，看着她专注而虔诚的侧影，那深邃眼眸中的冰霜，似乎也在这看似徒劳的举动中，悄然消融了几分。
这一日，云灵正在河边尝试用一种新的狐族小法术——“聚灵术”，试图将周围草木散逸的微弱灵气汇聚起来，注入河中，增强净化效果。她学艺不精，那汇聚起来的灵气光团忽明忽暗，极不稳定，眼看就要溃散。
就在她急得额头冒汗时，一股温和的力量悄然融入她掌控的灵气光团之中，那原本躁动不安的光团瞬间变得温顺稳定，散发出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绿光，缓缓沉入河水。
云灵愕然回头，只见玄苍不知何时己来到她身后。
“心念需纯，引导需缓。”他看着她，淡淡道，“欲速则不达。”
云灵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又感受着那沉入河中、与自己气息隐隐相连的温和灵光，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练习中的几个滞涩之处仿佛瞬间贯通。她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我明白了，帝君大人！”
她重新尝试，这一次，她不再急于求成，而是放空心神，以最纯粹的意念去感受、去引导周围的草木灵气。虽然依旧生涩，但那汇聚起来的光团，却比之前稳定了许多，带着她独有的、温和的妖力气息，缓缓融入赤水河中。
看着那光团成功沉入水底，云灵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她转过头，对着玄苍露出一个灿烂明媚、毫无阴霾的笑容，赤金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帝君大人，您看！我成功了！”
那笑容纯粹而耀眼，仿佛驱散了连日来因河水污染而笼罩在心头的一切阴霾。
玄苍看着她那发自内心的欢欣笑容，眸光微动，终是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尚可。”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逐渐恢复清澈的河面上。少女银发绯衣，笑容明媚；帝君玄衣如墨，清冷依旧。构成了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卷。
甘霖沁心，不仅净化着河水，也悄然滋润着这一神一狐之间，那日益深厚、难以割舍的羁绊。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的相伴与成长，却足以照亮彼此的前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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