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取到的数据像一块灼热的炭，藏在我特制的“移动电源”里，也藏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与顾衍共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调动全部的心力去表演，去维持那个“逐渐理解、依赖丈夫”的假象，而内心深处，对那块加密数据的好奇与焦虑，几乎要破体而出。
我不能在家里进行任何破解的尝试。这里的网络，这里的电子设备，甚至这里的空气，都可能布满顾衍无形的眼线。每一次打开那个“移动电源”，都需要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
机会在周二下午来临。顾衍有一个无法推卸的重要商务晚宴，需要提前到场准备。这意味着我将有几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并且他会在一个公开场合，难以分神监控我。
我提前与影梭约定了见面。这次的地点，是他指定的，一个位于大学城附近、以学生为主要客源的嘈杂网咖。烟雾缭绕，键盘敲击声、游戏音效和年轻人的喧哗声混杂在一起，形成最好的声学屏障。我们坐在最角落的两个相邻隔间，背对着入口，屏幕上方是半高的隔板。
我穿着不起眼的卫衣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将存有数据的特制设备从包里取出，在桌下递给他。他依旧穿着那件仿佛长在身上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操作键盘的、异常苍白灵活的手指。
他没有多问一句，接过设备，连接到他自己带来的一台厚重、布满各种接口的黑色笔记本电脑上。他的电脑屏幕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任何操作界面，只能听到他键盘上传来一阵密集到近乎疯狂的敲击声，如同疾风骤雨。
我点开电脑，随意打开一个网页，假装浏览新闻，实则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旁边的影梭身上，以及网咖入口的方向。每一次有人走近，我的肌肉都会瞬间绷紧，首到确认只是路过的学生，才缓缓放松。
时间在嘈杂的环境中缓慢流逝。十分钟，二十分钟……影梭的键盘声时而急促，时而停顿，时而又是长时间的、几乎无声的等待，只有屏幕上反射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算法很麻烦。”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周围的喧闹中几乎被淹没，但我听得清清楚楚，“不是常规的商业加密。自定义的，混合了多种非对称和对称算法，密钥可能一部分在硬件里，一部分在他脑子里。”
我的心沉了一下。“有希望吗？”
“需要时间暴力破解，或者……找后门。”他的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快速滚动着我看不懂的代码流，“我在尝试分析他的加密习惯，看有没有逻辑漏洞。这种人，有时候会过于自信，留下些自以为是的‘签名’。”
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专注的操作中。我注意到他从自己的设备上接入了另一个更小的、类似U盘的硬件，插在了我的特制设备上。
“在尝试旁路攻击，绕过部分验证机制。”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网咖里浑浊的空气，混合着泡面、香烟和汗水的气味，让人有些窒息。我喝了一口面前早己冰凉的廉价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既盼望着秘密被揭开，又恐惧于即将看到的真相。
突然，影梭的键盘声停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压低声音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一个文件……加密强度相对较低，像是草稿或者备份文件。”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算法有瑕疵，可能是在不同设备间同步时产生的兼容性问题。我在尝试利用这个瑕疵。”
他的手指再次动了起来，这次更加精准，如同钢琴家弹奏一段高难度的华彩乐章。屏幕上，一个进度条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1%... 5%... 15%...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紧紧盯着那个缓慢增长的百分比。周围所有的喧闹仿佛都离我远去，世界只剩下那个跳动的数字和影梭沉稳的敲击声。
30%... 50%... 70%...
进度条越接近终点，我的心脏就跳得越厉害。真相就在眼前，隔着一层即将被撕破的薄纱。
90%... 95%... 99%...
100%！
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文件列表的界面弹了出来！破解成功了！
“快！拷贝出来！”我急促地低语。
影梭没有说话，迅速操作着，将破解出来的文件拷贝到他自己的一个加密U盘中。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几秒。
“只有这个？”我看着那个小小的文件列表，似乎只有几个文档和一些零散的图片缩略图，心里有些失望。我冒险拷贝来的数据远远不止这些。
“这是突破口。”影梭拔下U盘，递给我，声音依旧平静，“有了这个，分析了它的加密逻辑和可能的密钥派生方式，破解其他文件的成功率会高很多，时间也能缩短。剩下的数据量很大，加密方式也更复杂，需要带回我的安全屋，用算力更强的设备跑。”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里环境不安全，不能久留。你先看这个，其他的，等我消息。”
我紧紧攥住那个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U盘，点了点头。“需要多久？”
“不确定，看运气和算力。短则一两天，长则一周。有进展我会通知你。”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设备，动作麻利，“你先走，我断后。”
我没有犹豫，将U盘小心地藏进内衣口袋里，拿起自己的包，压低帽檐，混入喧闹的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网咖。
室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我打了个寒颤。天色己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我快步走向停在几个街区外的车，坐进驾驶室，锁好车门，却没有立刻发动。
那个小小的U盘，像一块烙铁，贴在我的胸口。
这里面，藏着顾衍的第一个秘密。或许不是最核心的，但一定是通往他内心黑暗迷宫的第一张碎片地图。
我没有回家，那里不是查看这些文件的地方。我驱车来到了法医中心，这个时间，大部分同事己经下班。我用我的门禁卡进入了办公楼，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去了地下一层一间废弃己久、堆放旧档案和淘汰设备的储藏室。这里没有监控，信号极差，是我能找到的、最接近“绝对安全”的临时地点。
反锁上门，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我找到一张落满灰尘的桌子。打开我随身携带的另一台不记名、从未连接过任何可疑网络的备用笔记本电脑，启动。
插上那个U盘。
心跳，在寂静的储藏室里，如同擂鼓。
我点开了那个被破解的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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