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透过窗帘的缝隙，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落在卧室的地板上。新的一天，新的舞台己经铺就。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着身旁顾衍平稳的呼吸声。与以往不同，我没有在他醒来之前假装熟睡，而是刻意让呼吸显得有些紊乱、浅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的抽气声，仿佛正被困在某个无法挣脱的梦魇里。
果然，他的呼吸频率微微改变，醒了。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侧过身，手臂习惯性地揽过我。但在触碰到我肩膀的瞬间，我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这细微的肌肉反应，足以被近距离感知。
“晚晚？”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关切地靠近，“做噩梦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脸往枕头里更深地埋了埋，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他撑起身子，低头看我，温热的手掌抚上我的额头，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没发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脸色不太好。”
我这才缓缓睁开眼，眼底刻意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红血丝和惊惶，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表面上荡漾着关怀的涟漪，深处却可能藏着冰冷的探测。
“没什么，”我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但那笑容虚弱而勉强，转瞬即逝，“就是……没睡好。”
我没有多说，言多必失。恰到好处的脆弱和回避，比声泪俱下的控诉更能勾勒出一个濒临崩溃的形象。
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再躺会儿，我去准备早餐。”
他起身下床，动作依旧从容优雅。但我注意到，他离开卧室前，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床头柜上那杯昨晚他倒的、我只“喝”了一小口的温水。
等他带上门，我才允许自己真正放松下来，后背却己是一片冰凉的汗意。与他对戏，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精准的计算。
早餐桌上，气氛看似温馨，实则暗流涌动。
他准备了精致的西式早餐，煎蛋的火候，培根的焦脆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他像往常一样，将抹好果酱的吐司递到我面前，谈论着天气和无关紧要的新闻。
我小口吃着，动作比平时迟缓，眼神偶尔会失去焦距，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首到他轻轻呼唤我的名字，才仿佛恍然回神。
“抱歉，”我放下刀叉，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疲惫和一丝懊恼，“最近……总觉得注意力很难集中。”
“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顾衍切着盘子里的食物，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们最近接手了几个棘手的案子。”
来了。试探。
我垂下眼睑，用叉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盘子里剩下的食物，声音低了下去：“嗯……有一个现场，痕迹很乱，物证也很难处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我没有明说，但“痕迹很乱”、“漏掉关键”这些词汇，对于一个内心有鬼、且知道我可能在调查他的人来说，足以引发联想。尤其是，结合我刚刚收到的关于“标本室线索”的“情报”。
我悄悄抬眼，捕捉到他切割食物的动作有极其细微的停顿，虽然只有一瞬，但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他放下刀叉，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语气温和，“你己经做得很好了。如果觉得太累，就请假休息几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又是这一套。温柔的牢笼。
我摇了摇头，笑容苦涩：“不了，工作还能让我……暂时不去想别的。” 我意有所指，却没有点破“别的”是什么。
他没有再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那种混合着怜悯和隐秘兴奋的光芒，似乎更浓了一些。
早餐后，我回到卧室换衣服。在衣帽间里，我故意将几件衣服拿混，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最后甚至不小心将一件衬衫掉在了地上。我蹲下去捡，动作迟缓，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迟钝感。
顾衍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进来帮忙，也没有离开。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在我身上。
“我没事。”我像是才注意到他，慌忙站起身，将衬衫抱在怀里，扯出一个仓促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此刻的状态，很“满意”。
出门去法医中心前，我站在玄关的镜子前整理仪容。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清冷锐利，而是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恍惚。很好，这就是我需要呈现给“观众”的效果。
“晚上想吃什么？”顾衍跟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给你做。”
我靠在在他怀里，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软化下来，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受惊的鸟儿。我看着镜子里的我们，一对看似恩爱登对的璧人。
“都行……”我轻声说，声音带着依赖，“你做的，都好。”
在他的视线盲区，我的手指悄悄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表演，才刚刚开始。
这一整天，在法医中心，我延续着“状态不佳”的人设。一份简单的报告，我反复修改了几次，对着电脑屏幕时会长时间地发呆。同事关切地询问，我只是摇摇头，说可能有点感冒，精神不济。
但我利用去洗手间的间隙，在隔间里，用那个不记名手机，快速处理着真正重要的事情。
我联系了影梭，将U盘里的部分非核心信息加密发送给他，让他利用海外跳板，设置一个复杂的定时发送程序。触发条件，与我和陈教授约定的紧急情况信号联动。
我又联系了陈教授，没有透露苏晴和U盘的具体情况，只是隐晦地告诉他，我己经拿到了关键证据，并决定采取一项风险极高的“诱饵计划”。我请求他，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没有收到我的安全信号，或者收到特定的求救代码，立刻启动所有后备方案，并将我之前存放在他那里的一份密封档案公之于众。
做完这一切，我将手机藏好，回到办公室。内心的风暴被强行压制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我知道，顾衍很可能在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这些“反常”的举动，我刻意流露出的脆弱和压力，都会通过某种渠道，汇聚到他那里，拼凑出他想要看到的画面——一个在真相重压下，逐渐崩溃的林晚。
他在等。等我彻底崩溃，或者等我拿着所谓的“标本室线索”，慌不择路地跳进他预设好的陷阱。
而我，也在等。
等他确认我的“崩溃”符合他的预期，等他对自己的剧本信心达到顶峰，等他亲自为我拉开“最终仪式”的帷幕。
下班回家，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古龙水气味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顾衍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身，笑容温暖：“回来了？洗洗手，马上吃饭。”
餐桌上摆着我喜欢的菜式，灯光被调成柔和的暖黄色，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那么温馨。
我坐在桌前，看着他对面那张英俊的、无懈可击的脸。
我知道，在这极致的温柔之下，是冰冷的杀机和扭曲的期待。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他精心烹制的菜肴，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然后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充满依赖的、毫无破绽的微笑。
“很好吃。”我说。
他回以更深的笑容，眼神明亮。
我们都在演戏。
只是他不知道，我的剧本，己经从“生存”，换成了“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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