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正,钟鼓齐鸣,笙箫再起。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数百盏琉璃宫灯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金漆蟠龙柱映着烛光,仿佛随时要腾空而去。御座下首,百官按品阶端坐,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宛如一幅盛世画卷。
“陛下驾到——”
宦官尖细的唱喏声中,弘德帝在曹禺安和楚后的搀扶下重新入座。方才的小插曲似乎己被遗忘,皇帝换了一身新龙袍,面色似乎红润了些,只是眼神依旧空洞得不似活人。
“众卿平身。”皇帝抬手,动作略显僵硬,“今日盛宴,为西凉侯洗尘,不必拘礼。”
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许久未上油的机括。几个老臣交换了疑惑的眼神——陛下今日的状态实在反常。
秦襄己被“请”去偏殿“醒酒”,他的座位空着,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但很快,乐声再起,舞姬翩跹入场,众人的注意力又被拉回盛宴。
萧破军举杯起身,声如洪钟:“臣,西凉侯萧破军,谢陛下隆恩!愿陛下万岁,九洲永昌!”
群臣纷纷举杯附和:“愿陛下万岁,九洲永昌!”
祝酒声震殿瓦,弘德帝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吓,手中玉杯险些跌落。曹禺安及时扶住,柔声道:“陛下,该饮酒了。”
皇帝机械地举杯,嘴唇沾了沾杯沿。那白玉杯中酒液浑浊,隐隐泛着黑气,与群臣杯中的琥珀色御酒截然不同。
楚后唇角微勾,示意赵奴上前:“陛下,这是臣妾特意为您准备的十全大补汤,趁热服用吧。”
金碗中汤药浓黑如墨,散发着奇异的腥甜气息。皇帝在曹禺安的“搀扶”下,机械地饮下汤药,嘴角溢出几滴,落在龙袍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席间,林惊澜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宴席正式开始。宫女们如穿花蝴蝶般端上珍馐美馐:南海鱼翅、北漠驼峰、东海鲛脍、西山猩唇...尽是九洲难得一见的奇珍。
每道菜都需经太监试毒,银针验过,方才呈上御案。仪式繁琐庄重,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在维持某种假象。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百官开始相互敬酒,言笑晏晏,仿佛真是一场太平盛宴。
萧破军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不断有官员前来敬酒,言语间多是恭维试探。西凉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眼神却越发清明。
“侯爷海量!”一个胖官员奉承道,“西凉军威震边关,真是九洲之幸啊!”
萧破军大笑:“边关苦寒,不比帝都繁华。说起来,本侯倒是好奇——近年边军粮饷屡屡延迟,莫非朝中诸公都忙着享受这太平盛宴了?”
那官员顿时噎住,讪讪退下。
楚后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手中金杯捏得死紧。她向身旁心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官员围向萧破军,显然是打算灌醉他。
萧凛见状起身:“父亲伤愈不久,不宜多饮。这杯酒,我代父亲敬各位大人。”
说罢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引来一片叫好。
一个楚党官员阴阳怪气道:“萧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过女子代酒,似乎不合礼数啊...”
萧凛灰眸一冷:“西凉儿女,不在乎这些虚礼。倒是大人您——听说您分管北境粮草调度?最近边境不太平,大人可知情?”
那官员脸色顿变,支吾着退下。
这番交锋落在众人眼中,各有思量。太子微微颔首,似有赞许;楚后眼神更冷;林惊澜则露出玩味的笑容。
秦晚坐在女眷席中,紧张地攥着衣袖。她既羡慕萧凛的英气,又担心父亲的情况。方才秦襄被带离大殿时,她险些起身,被身旁嬷嬷按住。
“小姐莫要冲动。”嬷嬷低声道,“老爷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秦晚却注意到几个禁军侍卫悄无声息地封锁了偏殿入口。她心中不安愈盛,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狼牙护身符。
宴至酣处,礼官宣布献礼开始。这是盛宴的重要环节,各方借此展示实力,讨好皇帝。
首先献礼的是楚国公府: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通体赤红,枝杈如血,在灯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此乃南海血珊瑚,百年难遇。”楚国公得意道,“置于殿中可使人心旷神怡,延年益寿。”
弘德帝似乎被珊瑚吸引,伸出手喃喃道:“红...好看...”
曹禺安柔声劝道:“陛下,该用药了。”说着又奉上一杯黑漆漆的汤药。
接着是各地藩镇和世家献礼:东海明珠、西域宝玉、北漠貂裘...琳琅满目,极尽奢华。
林惊澜代表东海林家献上一套琉璃酒器:“此乃海外巧匠所制,斟酒入杯可见星河流转。特献陛下,愿九洲如星河永璨。”
酒器精美绝伦,但有心人注意到,林家献礼虽贵重,却远不及其实力。显然有所保留。
最后轮到西凉。萧破军献上的是一柄弯刀:“此乃西凉玄铁所铸,饮血无数,专斩蛮首。臣愿以此刀为陛下镇守边关,永保太平!”
刀出鞘,寒光凛冽,煞气逼人。文官们纷纷变色,楚后更是面露不愉。
弘德帝却似乎被刀光吸引,喃喃道:“刀...好刀...”说着竟要起身去摸。
曹禺安和楚后同时按住他:“陛下小心!”
这一刻,秦晚清楚地看到——皇帝的龙袍袖口下滑,露出的手腕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
她差点惊呼出声,急忙捂住嘴。那些纹路...与她梦中见过的尸变体如此相似!
献礼完毕,乐声再起。一群胡姬翩跹入场,跳起热情的西域舞。腰铃叮当,裙裾飞扬,将宴会气氛推向高潮。
但在歌舞升平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秦晚注意到,几个官员离席后迟迟未归。禁军调动更加频繁,殿外隐约传来甲胄碰撞声。曹禺安不时与心腹低语,楚后则频频向太子投去冰冷的目光。
萧破军看似在欣赏歌舞,手却始终按在刀柄上。萧凛更是全程戒备,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林惊澜悠哉品酒,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全场,将一切异动尽收眼底。
最令人不安的是皇帝——他时而呆坐如同木偶,时而突然抽搐,嘴角流出黑色的涎液,都被曹禺安用黄绸迅速擦去。
“陛下怕是醉了。”曹禺安扬声道,“来人,送陛下回宫歇息。”
几个太监上前搀扶,弘德帝却突然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殿顶,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护驾!”曹禺安厉声道,那块特制黄绸再次覆在皇帝口鼻上。说也奇怪,皇帝立刻安静下来,眼神变得更加空洞。
楚后起身道:“陛下劳累,本宫陪同回宫。诸位卿家继续宴饮,不必拘礼。”
帝后离席,气氛顿时微妙起来。乐声依旧,歌舞照常,但每个人都心不在焉,目光闪烁。
秦晚终于忍不住,悄声问身旁嬷嬷:“父亲怎么还没回来?”
嬷嬷强作镇定:“小姐放心,许是老爷酒醉睡着了...”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虽然很快被乐声掩盖,但靠近殿门的人都听到了。
歌舞戛然而止。乐师不知所措地停下演奏,舞姬茫然站在原地。
死寂笼罩大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刚才...是什么声音?”一个官员颤声问。
曹禺安面色不变:“怕是哪个奴才笨手笨脚。继续奏乐!”
乐声再起,却己失了先前的欢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秦晚脸色苍白,手中的香囊掉落在地。那里面除了安神香,还有她特意为太子求的平安符。
太子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投来安慰的目光。这一刻,少女怀春的心思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她突然明白,父亲说的“北境之危”恐怕真的存在,而且己经蔓延到了这座皇城!
殿外,夜色如墨。乌云彻底遮蔽了月光,只有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扭曲的影子。
而在阴影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爬行...
盛宴仍在继续,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今夜,注定无人能够安然离去。
更漏滴答,仿佛死亡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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