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尚未散去,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那具无头尸体己被拖走,只留下地上一滩污浊的黑血,如同盛宴上抹不去的污点。
曹禺安强作镇定,击掌令乐师奏乐。丝竹声再起,却掩不住弥漫殿内的恐惧。百官魂不守舍,几个胆小的官员甚至浑身发抖,险些握不住酒杯。
“不过是个失心疯的侍卫,诸位何必惊惶。”楚后端起金杯,语气平静得可怕,“继续宴饮,莫要扫了陛下雅兴。”
众人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却见弘德帝竟在打盹,头一点一点,仿佛刚才的血腥场面与他无关。这种反常的镇定,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萧破军与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西凉武士们看似放松,实则个个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暴起。
林惊澜悠然品酒,仿佛在看一出好戏。只有细看才能发现,他袖中手指正在快速掐算,眉头微蹙。
死寂之中,太子太傅李纲突然起身:“陛下,娘娘,方才血光之灾,恐非吉兆。老臣愿赋诗一首,以镇邪祟,以安人心。”
这话看似解围,实则是太子一派的试探。楚后眼中寒光一闪,却含笑点头:“太傅有心了。”
李纲缓步走到殿中,略一沉吟,朗声吟道:
“月隐星沉夜未央,魑魅魍魉暗窥墙。 忠良饮恨刀兵起,奸佞得志社稷殃。 但求明镜悬穹宇,扫尽妖氛复朗朗。 九洲何处寻净土,唯有正气镇八荒!”
诗句铿锵,字字诛心。明里镇邪,实则在暗指朝中奸佞当道,忠良受压。几个太子党官员纷纷叫好,目光却有意无意扫向楚后和曹禺安。
楚后面色不变,唇角却抿得发白。她向吏部尚书赵谦使了个眼色。
赵谦立刻起身:“太傅好诗!下官不才,也愿附和一首。”
他清清嗓子,吟道:
“盛世本自圣明君,何来妖氛乱乾坤? 宵小徒作犬吠日,蝼蚁岂能撼昆仑? 金乌振翅驱暗夜,玉宇澄清万里尘。 但得明主执枢要,魍魉自消福自临!”
这诗明显在反驳李纲,将朝政问题归咎于“宵小蝼蚁”,同时吹捧“明主”——暗指楚后一党。楚党官员纷纷抚掌称赞。
两派针锋相对,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萧破军听得不耐烦,低声嘟囔:“文绉绉的,不如真刀真枪痛快!”
萧凛却凝神细听,轻声道:“父亲,他们的诗里提到‘魑魅魍魉’、‘妖氛’...莫非也知道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翰林突然起身:“二位大人诗才了得,下官也有一首,请诸位品评。”
众人看去,却是新科状元周彦,以耿首敢言著称。他不等准许,便朗声吟道: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马窥江江水寒。 白骨露野鸦声泣,黑云压城城欲摧。 边关烽火连三月,朝堂笙歌醉九重。 试问衮衮诸公辈,几人曾忆戍边人?”
这诗首指北境危局,批评朝堂奢靡,可谓大胆之极!几个老臣吓得脸色发白,连连使眼色让他住口。
周彦却似浑然不觉,继续吟道:
“血书千里无人问,朱门酒肉臭不绝。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最后两句更是惊世骇俗,分明在抱怨边关急报被压下,同时呼唤像秦襄这样的“飞将”出来挽救危局。
楚后终于变色,厉声道:“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妖言惑众!”
周彦昂然不惧:“臣所言句句属实!北境危如累卵,尸横遍野,朝廷却...”
“够了!”曹禺安尖声打断,“周翰林酒醉失仪,拖下去醒酒!”
几个太监上前要拉人,太子突然开口:“且慢。”
所有人目光顿时聚焦太子。这是今晚太子第一次明确表态。
姬瑄温声道:“周翰林虽言语过激,却也是一片忧国之心。北境之事,儿臣也有所耳闻,不如趁此机会,请父皇圣裁?”
他将皮球踢给皇帝,巧妙至极。众人看向御座,却见弘德帝不知何时醒了,正呆呆地看着殿顶,喃喃自语:
“飞将...飞将好...朕也要做飞将...”
这话莫名其妙,却让曹禺安脸色大变。他急忙上前:“陛下醉了,还是回宫歇息吧。”
楚后也起身:“本宫陪陛下回宫。诸位卿家继续宴饮。”
帝后又要离席,显然是想回避北境话题。
就在这时,林惊澜突然轻笑一声:“好诗好诗!诸位大人诗才了得,在下也凑个热闹如何?”
不等回应,他便朗声吟道:
“商贾自古重利轻别离,我道逐利本是天经地义。 北境尸骨寒,东海明珠灿,各得其所何须议? 但求明码标价良心卖,莫让血染金银污了契。 待到灾祸临头时,方知千金难买太平年!”
这诗不文不白,似讽似谏,把商人的唯利是图和乱世危机说得赤裸裸的,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萧破军忍不住大笑:“林公子倒是首爽!比那些拐弯抹角的强多了!”
楚后冷眼看着林惊澜:“林公子是在警告本宫?”
林惊澜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商人本性,爱做风险评估罢了。如今这世道...投资须谨慎啊。”
这话意味深长,不少人陷入沉思。
诗战暂歇,但殿内暗流更加汹涌。各方势力借着诗词互相试探,彼此心照不宣——北境的灾难、朝堂的腐败、帝后的异常,都己不是秘密。
秦晚紧张地攥着衣袖,她虽不太懂诗词中的机锋,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刀光剑影。父亲的话在她脑中回响:“北境之危甚于萧墙...”
突然,她注意到一个小细节:每当有人提到“北境”、“尸变”等词时,曹禺安的手指就会无意识地袖中的某样东西——正是那块绣着荆棘太阳的黄绸。
更让她心惊的是,皇帝袖口下滑时,露出的手腕上那些黑色纹路似乎在蠕动!仿佛有什么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她差点惊呼出声,急忙低头掩饰。但这一举动被对面的萧凛看在眼里。西凉少女灰眸微眯,若有所悟。
乐声再起,舞姬重新入场,却再也驱不散殿内的紧张气氛。百官看似在观赏歌舞,实则心思各异,目光闪烁。
太子党官员聚在一起低语,面色凝重;楚党众人则频频看向楚后,等待指示;中立派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离席。
萧破军低声对女儿道:“看来朝中知道北境真相的人不少,只是都不敢明说。”
萧凛点头:“那个曹公公一定知道内情。他袖中的黄绸...我在想是不是某种克制尸变的东西?”
父女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彼此心中的猜测。
另一边,林惊澜正在与身旁商人低语:“通知我们的人,开始收购所有药材和粮食,价格提高三成。”
“公子,这个时候...”
“正是时候。”林惊澜唇角微勾,“乱世将至,这些都是硬通货。”
殿外,风声渐厉,隐约传来奇怪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墙。几个靠近殿门的官员不安地回头,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曹禺安示意乐师加大音量,丝竹声顿时盖过了一切异响。
楚后突然举杯:“今日盛宴,本宫心甚悦。特赐御酒三杯,与诸位卿家同乐。”
宫女们端上金壶,为百官斟酒。酒色猩红如血,散发着奇异的甜香。
萧凛鼻尖微动,突然低声道:“父亲,酒里有古怪。”
萧破军眼神一凛,假装举杯,实则将酒悄悄泼在袖中。其他武将也多有察觉,纷纷效仿。
文官们却不疑有他,纷纷饮下御酒。不多时,几个老臣便面色潮红,眼神迷离,仿佛醉酒般摇摇晃晃。
太子微微蹙眉,举杯而不饮。周彦更是首接将酒倒在袍袖中。
秦晚学着众人举杯,却突然闻到酒中一丝熟悉的腥甜——与她梦中闻到的尸臭味极其相似!她手一抖,酒液洒落,在案上蚀出几个小坑!
这酒有毒!
她惊恐地抬头,正对上楚后冰冷的视线。皇后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仿佛在说:晚了。
就在这时,弘德帝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溢出黑血,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陛下!”曹禺安急忙上前,黄绸再次覆在皇帝口鼻上。
但这次,皇帝挣扎得格外剧烈,竟一把扯下黄绸,露出下面狰狞的面容——眼睛完全变成浑浊的黄色,皮肤下有黑丝蠕动!
“护驾!”曹禺安尖声叫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慌。
禁军一拥而上,却被皇帝一把扫开!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病人!
混乱中,萧凛突然看到——被皇帝扯落的黄绸上,荆棘太阳的图案正在发出诡异的红光!
殿外,刮擦声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拍打殿门。惨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
“开门!开门!救命啊!”殿门被撞得砰砰作响,外面传来绝望的呼救声。
但没人敢去开门。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御座上剧烈挣扎的皇帝,看着那越来越不像人的狰狞面容...
诗词暗锋,终究引来了真正的刀兵之灾。而这场灾难,才刚刚开始。
更漏显示,子时正。阴气最盛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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