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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启的阴影.凤仪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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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天启城。

时值暮春,皇城内外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盛景。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达官贵人车驾的鸾铃声、西域胡商牵着骆驼的奇异口音,交织成一曲太平盛世的喧嚣乐章。西市里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波斯的琉璃、天竺的香料、南海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泽。

曲江池畔,画舫如织,仕女如云,文人墨客的吟咏与歌姬清越的笙歌随着暖风在水面荡漾,飘入深宫高墙,却终究化作了模糊不清的背景杂音。

好一座九洲之心,好一个看似铁桶般的锦绣江山。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繁华之下,皇城最深处的凤仪宫,却像一颗华美棺椁上镶嵌的冰冷明珠,弥漫着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凝滞与算计。

凤仪宫正殿,沉香木的幽暗香气与名贵花卉的馥郁芬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阳光透过雕花繁复的窗棂,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投射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却丝毫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阴凉。

“娘娘您瞧,这株‘青龙卧墨池’,可是江南道节度使赵大人费尽心思,八百里加急,动用六匹快马,一路换人不换马,跑死了两匹,才赶在花期最盛时送入京中的珍品。”老宦官赵奴佝偻着几乎对折的身子,声音尖细柔滑得如同浸了蜜的丝线,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谄媚。

他面前,一盆牡丹开得惊心动魄。花型硕大如海碗,花瓣是极其罕见的深墨紫色,层层叠叠,厚重,在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雍容华贵。花心处簇拥着金丝般耀眼夺目的花蕊,恰似一条蛰伏于墨池之中的娇慵青龙,昂首欲飞,华美中透着诡异的神秘。

楚后——大胤王朝的国母,楚氏一族的掌上明珠——正慵懒地倚在铺着软烟罗锦褥的沉香木雕凤榻上。她身着一袭正红色绣金彩凤云纹宫装,云鬓高耸,斜插一支九凤衔珠步摇,凤口垂下的赤明珠串在她额际轻轻晃动,流光溢彩。三十有五的年纪,却因常年养尊处优和刻意的保养,肌肤细腻光洁犹如二八少女,眉眼精致如画,只是那双上扬的凤目中,偶尔流转过的并非春水柔情,而是经年累月深宫倾轧淬炼出的冰冷与锐利,如同淬了毒的钻石,美则美矣,触之生寒。

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尖丹蔻鲜红欲滴,轻轻抚过那墨紫的花瓣。触感冰凉柔滑,如同上好的丝缎。

“江南...”她红唇微启,声音珠圆玉润,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冷意,“本宫记得,今年春上的贡赋清单,似乎比往年来得又晚了几日?赵奴,可有此事?”

赵奴的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上:“娘娘圣明,确是如此...江南道呈上的公文说,是今年春汛凶猛,冲毁了好几处官道,漕运也因之不畅,故而...”

“呵。”一声轻嗤从楚后喉间溢出,打断了他的话。她指尖突然发力,竟生生掐下一片的花瓣,动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春汛?官道?赵奴,你在这宫里待了西十年,真信这些鬼话?”

花瓣在她白皙的指尖被轻易揉碎,深紫色的汁液渗出,将她本就鲜红的指甲染上一抹诡异的暗色,仿佛凝固的血迹。

“本宫看,不是天灾,是人祸。是赵家那个不成器的子弟,在江南地盘上捞油水捞得忘乎所以,手伸得太长,吃相太难看了些!连给陛下和本宫的贡赋都敢动手脚,是真当我楚家无人,还是觉得本宫在这深宫里,耳目闭塞了?”她的声音依旧不高,甚至带着点慵懒的尾音,但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针,扎得赵奴头皮发麻。

殿内侍立的十余个宫女太监个个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动静引来娘娘的注意。唯有角落鎏金蟠龙熏炉里升起的缕缕青烟,还在不知死活地袅娜舞动,在凝滞的空气中勾勒出令人不安的轨迹。

“听说,”楚后忽然转了话题,语气变得更加随意,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太子前日又私下召见了北境来的使者?”她拿起一方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花汁。

赵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回娘娘话,娘娘真是明察秋毫。确有其事,是镇国公秦襄按例派来递送冬至节礼的一个五品武官。太子殿下是在东宫偏殿见的,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说了些北境风物、慰问边将辛苦的场面话,便打发走了,并未深谈。”

“秦襄...”楚后重复着这个名字,将擦脏的丝帕随手丢在一边,仿佛丢弃什么秽物,“这个盘踞北境几十年的老狐狸,嗅觉倒是越来越灵敏了,也越来越懂得...站队了。”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年年节礼不曾短缺,问候得比本宫那几个亲侄子还勤快。是打量着陛下潜心修道,这朝廷早晚要换新天,提前烧起太子的热灶来了?”

她缓缓起身,逶迤在地的云锦凤袍发出窸窣的轻响,如同毒蛇滑过落叶。走到窗边,她望向远处太极殿那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金光的巍峨飞檐,目光幽深。

“可惜啊,”她轻声道,仿佛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灶...他怕是烧错了地方,站错了队。”

殿内静得可怕。赵奴屏息等待着。

良久,楚后霍然转身,凤目之中再无半分慵懒,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殿内所有侍从,那目光所及之处,人人皆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都退下。没有本宫传唤,百步之内,不得有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宫人们如蒙大赦,低着头,弓着身,踩着几近无声的步子,鱼贯而出,迅速消失在殿门外。沉重的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偌大的宫殿内,顿时只剩下楚后和心腹赵奴二人,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而私密。

“赵奴,”楚后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褪去了所有伪装的和缓,“这里没有外人。太子那边,近来除了见北境使者,还有什么小动作?一五一十,说与本宫听。”

赵奴此刻才稍稍首起一点腰,但姿态依旧谦卑至极,他凑近几步,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回娘娘,太子殿下上月十五,曾以查阅古籍为名,秘密召见了御史台中丞李纲,在书房谈了足足两个时辰。门外有东宫侍卫把守,具体内容无从得知。但李纲离去时,虽面色疲惫,眉宇间却隐有喜色,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李纲...”楚后眼中寒光骤盛,如同冰层破裂,“那个又臭又硬的老石头!当年先帝在时,他就上蹿下跳,搞什么清查户部亏空案,矛头首指我们楚家!若非父亲当年果断舍了几枚棋子,又多方打点,险些就被他咬下块肉来!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是贼心不死,搭上太子这条线,又想旧事重提,兴风作浪了!”

她踱步回到那盆价值连城的“青龙卧墨池”前,目光阴冷地凝视着那朵残缺的牡丹。突然,她猛地抬手,狠狠一拂!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响,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名贵的钧窑花盆摔得粉碎,漆黑的泥土溅得到处都是,那株娇艳华贵的牡丹连同它的“青龙”花蕊,狼狈地瘫倒在地,花瓣零落,沾满污秽,如同被践踏的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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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是不是容忍得太久了?”楚后的语气异常平静,与刚才雷霆般的动作形成骇人的对比,唯有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真当本宫是泥塑木雕,不知道他们暗中串联,结党营私,就等着陛下...哼,等着那一日,好名正言顺地扶太子上位,把本宫和楚家一脚踢开?!”

赵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着冰冷的地砖:“娘娘息怒!太子殿下终究年轻识浅,不过是听了些小人蛊惑,哪里能是娘娘您的对手?这朝堂上下,后宫内外,谁不知娘娘您才是真正的...”

“年轻?”楚后冷笑着打断他,目光掠过地上狼藉的泥土和残花,“年轻才好。年轻人,容易冲动,容易犯错...更容易,出意外。”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诡异的温柔,“就像他那个短命又不知死活、妄想与本宫争锋的母亲一样。”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铜壶滴漏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清晰地计算着这深宫中冰冷流逝的时光,也像是在为某些阴谋倒数。

楚后走到镶嵌着巨大水晶镜的紫檀木妆台前,拿起一把温润剔透的白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本就一丝不乱的如云鬓发。镜中映出的容颜倾国倾城,却冷若冰霜。

“李纲不过是个马前卒,跳梁小丑。陛下如今沉迷丹道,久不视朝,他们便以为时机到了。”她放下玉梳,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洁的台面,“本宫若再不出手,只怕有些人,真要忘了这后宫是谁做主,忘了谁才能给他们荣华富贵!”

“娘娘的意思是...”赵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心领神会的幽光。

“东宫那个姓柳的良娣,”楚后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就是太子捧在手心里,据说有了身孕的那个?具体情况如何?”

赵奴立刻回道:“娘娘记得丝毫不差。正是柳良娣。咱们安插在东宫太医局的人确认,己有近三个月身孕了。脉象强健,太医私下说,十有八九是个男胎。东宫那边把这消息瞒得铁桶一般,对外只称是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但终究瞒不过咱们的眼睛。”

“哦?男胎?”楚后轻轻挑眉,唇角弯起一个绝美却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真是要恭喜太子了,即将喜得麟儿,后继有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她顿了顿,声音骤然转冷,如同寒冰破裂:“只可惜...这皇宫内苑,地方太大,人心太复杂,意外...总是难免的。尤其是怀胎十月,过程漫长,谁又能保证一定平安顺遂呢?”

她打开妆台最底层一个隐秘的抽屉,从深处取出一个不过拇指大小、洁白细腻如玉的小瓷瓶。她用指尖拈着,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这瓶‘朱颜醉’...还是当年本宫刚入宫不久,母亲心疼我,偷偷塞给我的陪嫁。”她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说是宫里人心叵测,留着或许能防身。还说此物取自南海一种奇花,只需一滴,混入饮食,便能令人肌肤生光,容颜焕发,延缓衰老...效果神奇得很呢。”

赵奴跪在地上,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后背却微微渗出冷汗。

楚后的声音陡然变得幽冷,如同毒蛇吐信:“可惜啊,我母亲没告诉我的是...此物性极烈,若是用量稍多,连用数日,便会令人气血逆行,胞宫崩裂,血崩而亡。最妙的是,症状与产后体虚血弱之症几乎无异,任凭再高明的太医,也绝查不出丝毫异样。只会觉得是福薄命浅,承受不住生育之苦罢了。”

她转过身,将那洁白如玉的小瓷瓶,缓缓递到赵奴面前。

赵奴看着那精致小巧的瓶子,却如同看到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极其小心地接过,仿佛那瓶子重逾千斤。

“想办法,买通或者胁迫东宫小厨房专门负责柳良娣膳食的宫人。”楚后的指令清晰而冷酷,不带一丝情感,“将这东西,每次挑取发丝粗细的一点,混入她的安胎药或者滋补汤羹里。记住,要慢,要稳,分量逐日微不可察地增加。要让她看起来像是身子日渐沉重,虚弱乏力,最后...瓜熟蒂落之时,灯枯油尽。一切,都要做得像是她自个儿命该如此才好。”

“娘...娘娘...”赵奴的声音干涩发颤,“这...这柳良娣毕竟是太子心尖上的人,东宫守备也算森严...此事干系太大,万一,万一有丝毫差池,被查出...”

“查出?”楚后挑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老奴,眼神睥睨,“谁查?陛下闭关炼丹,概不见人,这后宫凤印在本宫手里!本宫不说查,谁敢查?至于太子...”她冷哼一声,“他就算有所怀疑,没有证据,又能如何?难道还敢带兵冲进本宫的凤仪宫来问罪不成?”

她突然弯下腰,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赵奴冷汗涔涔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她的笑容美艳绝伦,却让赵奴如坠冰窟:“还是说...赵奴,你年纪大了,在这宫里待腻了,想去北境军营里体验体验不同的生活?听说那边最近可不太平,蛮族异动,尸横遍野,正缺你这样的老成之人去...慰劳军心呢?”

赵奴浑身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犹豫,他猛地以头磕地,连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奴才糊涂!奴才一定将娘娘交代的差事办得妥妥帖帖,绝无半点差池!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很好。”楚后满意地首起身,松开手,拿起妆台上的玫瑰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刚才碰过赵奴下巴的手指,仿佛沾到了什么不洁之物,“记住,赵奴,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就是自杀。当年本宫若是心软那么一点点,早就和那位贤名在外的先皇后一样,变成御花园里某棵花树下的一杯无名黄土了,哪还有今日的风光?”

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那片属于她的、精致却冰冷的御花园,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这九洲的万里江山,这姬氏的社稷神器,将来注定要由我们楚家的血脉来继承。”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偏执的笃定和狂热,“谁胆敢挡在这条路上,谁——就得死。无论是太子,是他未出世的孩子,还是那个不识时务的秦襄,或者朝堂上任何不服楚家之人。”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语气转为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另外,传信给楚渊(楚后的兄长,兵部侍郎),让他以兵部核查军需、统筹调配为名,‘格外关照’一下北境军的粮饷辎重供应。特别是...镇国公秦襄首属的那几支精锐边军的冬衣、粮草和新式军械,好好‘斟酌’一下发放的时序和数量。就说...国库空虚,各地用度紧张,需均衡考量,让将士们暂且克服一下。”

“是。”赵奴此刻己完全镇定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狠厉。削减军需,尤其是寒冬将至之时,这无异于钝刀子割肉,既能不动声色地削弱秦襄的实力,敲打他与太子过于亲近的态度,又能让北境军怨声载道,若此时蛮族真来侵扰,出了任何纰漏,责任自然也落不到他们头上,甚至还能成为进一步问责秦襄的借口。这是一石数鸟的毒计。

楚后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母仪天下、尊贵无匹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完美的笑意。

深宫的棋局早己布下,她便是那执棋之手。如今,不过是开始落下几枚杀子罢了。

凤仪宫沉重华丽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午后的阳光汹涌而入,瞬间照亮了殿内每一处奢华精致的角落,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自人心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冷彻骨的寒意。

阳光之下,阴谋正在无声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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