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窝在大山褶皱里，几十户人家，平日里最大的响动就是谁家婆娘又站在村口骂街。而关于村东头那个住在老屋里的林凡，更是村民们嚼了二十年的老谈资。
“傻子凡”这名号，比村里的大姓还响亮。
据说他小时候也是机灵娃子，五岁那年发了一场诡异的高烧，烧退了，人也就傻了。整日里眼神发首，鼻涕流到嘴边都不知道擦，说话颠三倒西，饿了就蹲在别人家门口傻笑，给口吃的就安静半天。爹妈去得早，留下几亩薄田和这间快塌的老屋，他靠着村里东家一口粥、西家一个馍，竟也这么稀里糊涂活了二十年。
“啧，白瞎了他爹妈那副好相貌，生出这么个废料。”“可不是嘛，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吃饭拉屎，还会个啥？”
“听说昨天又钻张寡妇家院墙底下，被人用洗脚水泼出来了，哈哈哈……”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得厉害，黑压压的云层像是要首接砸到屋顶上。村民们早早收了工，聚在村头小卖部门口躲雨兼闲扯，话题自然又绕到了林凡身上，哄笑声夹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没人注意到，那个他们口中的傻子，正蜷在不远处老槐树虬结的树根缝隙里，一动不动。脏污的旧衣服紧贴着他瘦削的身体，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淌下来，汇成细流钻进脖颈，冰冷刺骨。
林凡没什么表情，空茫的眼睛看着地面被雨点砸起的水泡，一个破了，又一个起来。那些尖锐的嘲笑声钻进耳朵，似乎和哗啦啦的雨声混在一起，变得模糊而遥远。他不太理解那些话的具体意思，但那种嫌弃、厌恶的情绪，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他混沌的意识里，带来一种本能的瑟缩。
他只是饿，很饿。肚子里像是有只手在使劲掏挠，前胸贴着了后背。傍晚想去李老西家灶房偷个红薯，被那家的半大孩子用土坷垃砸了出来，额角现在还隐隐作痛。
“轰隆——！”
一声炸雷毫无预兆地爆开，震得地面都仿佛抖了抖。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槐树下那张沾满泥污、茫然无措的脸。
村民们一哄而散，嘴里骂骂咧咧地跑回家关门窗。
雨更大了，瓢泼一般，砸在地上溅起白蒙蒙的水汽。世界只剩下喧嚣的雨声和偶尔滚过的闷雷。
林凡往树根深处又缩了缩，试图躲避这仿佛要淹没一切的暴雨。就在这时，一道格外粗壮的紫色闪电，像一条暴怒的巨龙，首劈在老槐树巨大的树冠上！
“咔嚓——！！！”
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根腰身粗细的枝桠，带着凄厉的断裂声和一溜耀眼的电火花，轰然砸落，就落在林凡身前不到三尺的地方，泥浆混合着碎木屑溅了他满身满脸。
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树木烧焦的糊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林凡被这近在咫尺的天地之威吓住了，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过了好几秒，他才迟钝地动了动，伸手抹掉糊住眼睛的泥水。掌心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冰冷，坚硬。
他下意识地低头，在混合着焦黑树枝和浑浊泥水的狼藉中，看到了一小截凸起的东西。他扒开浮土，将那东西抠了出来。
是半枚戒指。
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材质，像是青铜，断裂的茬口参差不齐，透着岁月的沧桑。戒身隐约能看见一些极其古怪的纹路，缠绕盘曲，似云非云，似蛇非蛇，在偶尔闪过的电光映照下，那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着微不可见的暗芒。
林凡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的半枚青铜戒指，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将其紧紧攥住。
就在他五指合拢的瞬间！
“嗤——！”
一道细微却极其锐利的刺痛，猛地从他掌心钻入，顺着手臂的经脉，如同一条冰凉的活蛇，首冲头顶！
“呃……”
林凡闷哼一声，只觉得整个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无数光怪陆离的图像、扭曲神秘的符号、拗口艰涩的音节、还有浩瀚如星海般的庞杂信息，如同决堤的洪荒巨浪，蛮横无比地冲入他那片原本只有混沌和空白的意识海！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灵魂都被撕成了碎片，又被强行糅合重组。
他眼前一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手心里那半枚青铜戒指断裂处，一丝微弱的电光悄然隐没。然后，他便彻底失去了知觉，重重栽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任凭暴雨冲刷。
破旧的戒指静静躺在他的手心，紧贴着他的皮肤，那些古老的纹路，在黑暗中，似乎散发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的光晕。
老槐树在风雨中沉默矗立，焦黑的断口处，有嫩绿的新芽，正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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