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王根生和搭档李栓柱像两尊石像，一动不动地潜伏在红山据点东南方向一处陡峭的山脊反斜面。他们身上覆盖着用枯草和树枝编成的伪装网，连枪管都用布条仔细缠绕，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嘴里含着能抑制哈气凝结的小木片，这是凌风教的土法子。
王根生透过那具珍贵的日军西倍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八百米外据点岗楼上的哨兵。那鬼子抱着枪，缩着脖子，时不时跺跺脚，显然对这鬼天气和漫漫长夜充满了怨气。李栓柱则负责观测风速和光线变化，手指在冻得发僵的小本子上记录着数据。
这是尖刀排对红山据点实施“无声绞索”战术的第十五天。
第一天，当王根生扣动扳机，用一发宝贵的友坂狙击弹将据点外撒尿的鬼子军曹精准爆头时，据点里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机枪胡乱扫射了半个时辰。但独立团的狙击手们早己按照预定方案，打完就撤，消失在茫茫山野中。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死亡如同噩梦般缠绕着红山据点的日伪军。哨兵在岗楼上被点名，机枪手在掩体后被射穿，甚至出来倒尿桶的伙夫都未能幸免。狙击手们神出鬼没，枪声可能来自东面山梁，也可能来自西边树林，毫无规律可言。据点里的敌人变得风声鹤唳，白天不敢轻易露头，夜晚哨兵增加了一倍，却依旧防不住那不知会从何处射来的索命子弹。
“风速偏东，每秒约三米，湿度大，弹道可能略微下偏。”李栓柱低声报出参数。
王根生轻轻调整着标尺，呼吸平稳，十字准星稳稳套住了那个不断晃动的哨兵头部。“收到。”
他在等待，等待那哨兵再次因寒冷而稍微站首身体，暴露出颈部以上区域的瞬间。
就是现在！
王根生食指微动，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经过山谷回荡变得有些沉闷的枪响。
望远镜里，岗楼上的哨兵身体猛地一震，接着软软地瘫倒下去。
“命中。”王根生冷静地报出结果，同时迅速收起望远镜，拉动枪栓退出弹壳。
“撤！”李栓柱低喝一声。
两人如同狸猫，顺着早己勘察好的撤退路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岩石和灌木之后。几分钟后，据点里才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和盲目的报复性射击，子弹徒劳地打在空无一人的山脊上。
类似的场景，在红山据点周围数公里内的多个预设狙击阵地上，每隔一两天就会上演一次。凌风将排里的神枪手分成几个小组，制定了严格的轮换表和射击纪律：绝不贪功，一击无论中否，立即转移；优先狙杀有价值目标；充分利用天气和地形掩护。
与此同时，另一条绞索也越收越紧。在张大彪侦察连的精确引导和民兵的配合下，通往红山据点的几条主要补给路线变成了死亡地带。不是这里突然塌方，就是那里发现诡雷。一支由五辆大车组成的运输队，在距离据点不到五里的地方踩中了连环地雷，押运的半个小队日军和伪军死伤惨重，物资损失殆尽。侥幸逃回的伪军魂飞魄散，描述着八路军如何像地里的土拔鼠一样神出鬼没。
而最让据点守军精神崩溃的，是那不定时、不定点的夜间炮击。旅部配属的两门老旧迫击炮，在凌风挑选的炮组操作下，发挥了超出其性能的作用。他们从不在一个阵地发射超过三发炮弹，打完立刻由尖刀排接应小组协助转移。炮弹有时落在据点操场，有时砸在营房屋顶，虽然首接杀伤有限，但那刺耳的呼啸声和突如其来的爆炸，让鬼子伪军彻夜难眠，神经时刻紧绷。
赵刚组织的政治攻势也同步展开。夜里，会有宣传员用铁皮喇叭向据点喊话，列举日军暴行，宣传抗日形势，号召伪军弃暗投明。用弓箭射进去的传单，上面画着漫画，写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鬼子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起初伪军军官还严厉弹压，后来连他们自己也偷偷捡起来看。
一个月过去，红山据点彻底变了样。往日还算整齐的工事变得有些破败，岗楼上的哨兵无精打采，眼神惶恐。据点内垃圾遍地，弥漫着一股颓废和绝望的气息。日军指挥官龟田大尉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多次向上级求援，但周边日军也兵力吃紧，只能象征性地派飞机空投些物资，往往还大半落到了据点外的八路军阵地上。
反观独立团这边，士气高昂。尖刀排的狙击手们技艺愈发精进，对“布设狙击阵地、测算射击诸元、一击脱离”的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战士们戏称这是“打猎”，每次成功狙杀或引导炮击命中，都会成为一段时间内津津乐道的话题。后勤保障和轮休制度保证了战士们能得到充分休整，始终保持良好的战斗状态。
李云龙和赵刚经常听取凌风的汇报，对战术效果十分满意。李云龙甚至开玩笑说：“照这么下去，不用咱们动手，红山据点的鬼子自己就得疯掉几个！”
这天，凌风正在和魏和尚总结近期的狙击数据，分析鬼子的活动规律是否有新的变化。赵刚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凌风，和尚，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旅部作战科的周参谋，奉命来了解我们这边‘特殊战术’的实施情况，总结经验。”
周参谋是个精干的年轻人，看着凌风，眼中充满好奇和敬佩：“凌排长，你们这套打法可是在旅部都传开了！旅长指示，要好好总结，看看能不能在其他部队推广。你们这可是开了先河啊！”
凌风谦逊地笑了笑：“周参谋过奖了。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很多地方还需要完善。”他详细介绍了战术构想、组织实施过程、遇到的困难以及取得的成效，毫无保留。
周参谋听得非常认真，不时记录。“了不起！这种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略主动权的思想，太有价值了！尤其是对狙击手的运用和心理战的结合，很有创造性！”
魏和尚在一旁插话道：“关键是耐心！得像老猎人盯梢一样，急不得。”
赵刚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凌风不仅有能力，更有胸怀，乐于分享经验，这是非常可贵的品质。
送走周参谋后，赵刚对凌风说：“凌风啊，你们的工作很有成效。看来，对红山据点，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考量了。旅部的意思是，继续施加压力，同时寻找机会，看能否迫使其撤退，或者创造更有利的进攻条件。”
“是，政委！我们继续加强监视，寻找其弱点。”凌风应道。
夜幕再次降临。红山据点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黑暗中喘息。零星冷枪依旧不时响起，提醒着里面的敌人，那无声的绞索从未放松。而远在独立团驻地的凌风，则在地图前沉思着，谋划着下一步更凌厉的攻势。他知道，这场特殊的较量，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晋西北的惊雷，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僵持中，积蓄着更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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