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商会酒会的夜晚,北平城西郊的夜空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不见星月,唯有凛冽的秋风呼啸着刮过荒芜的丘陵和废弃的矿坑。第西一号仓库,隐藏在北口矿业72号坑道深处,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墓穴,只有入口处两名日军哨兵缩着脖子,借着岗亭里那盏昏黄马灯的光,低声咒骂着这见鬼的天气和更见鬼的差事。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六国饭店的宴会厅却是一片流光溢彩。水晶吊灯将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衣着光鲜的日德双方官员、商人、以及少数被拉来充场面的所谓“社会名流”们,正端着酒杯,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进行着虚伪的交谈。
陈默(朝香宫鸠彦)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洋礼服,取代了平日里的军装,胸前那枚黄金菊花徽章在灯下熠熠生辉,彰显着无可置疑的身份。他脸上带着皇室成员特有的、略显疏离的淡漠表情,偶尔对上前敬酒的人颔首示意,手中那杯香槟却几乎未曾减少。
寺内寿一和几名高级将官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怕这位殿下再有丝毫“不适”。外围,明显增加了的便衣特务和宪兵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警惕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中国面孔的侍者和宾客。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默的心思全然不在眼前的觥筹交错上。他的意识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维持着亲王的仪态,另一半则穿越了城市的夜空,紧紧系在西郊那个黑暗的坑道仓库。他估算着时间,酒会己过半程,该发生的,应该己经发生了。
他需要创造一个契机,一个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特务和宪兵的视线,牢牢钉死在此地的契机。
机会很快来了。一名侍者端着盛满酒杯的托盘,脚步似乎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托盘剧烈倾斜,几只高脚杯眼看就要砸向陈默和寺内寿一所在的方向!
“八嘎!”寺内寿一身旁的副官反应极快,猛地一把推开那名侍者!
哗啦——!
酒杯终究还是摔碎在地,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溅开,染红了地毯,也溅到了几名高级军官的裤脚上。
短暂的惊愕过后,是极致的愤怒和恐慌!
“混蛋!”寺内寿一脸色铁青,不是因为被弄脏了裤子,而是因为这意外发生在亲王殿下面前!
那名被推倒在地的中国侍者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几乎在同一瞬间,会场内所有的便衣和宪兵如同被惊动的马蜂,瞬间收缩,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名侍者以及会场内每一个中国人!气氛骤然绷紧到了极点!
陈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在酒杯摔碎的瞬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受惊后的不悦和厌恶,身体微微后仰,用一种带着明显烦躁的语气对寺内寿一说道:“真是扫兴!这里的下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火上浇油。
“拿下!彻查他的背景!所有侍者,重新审查!”寺内寿一几乎是在咆哮,他感觉自己在亲王面前再次丢了脸面。
混乱立时升级。宪兵粗暴地将那名瑟瑟发抖的侍者拖了下去,其他侍者也全部被集中控制,宾客们骚动不安,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安全事故”上,没有人再有心思想及其他。
陈默冷眼旁观着这场由他间接引发的闹剧,心中计算的却是西郊仓库那边的时间。这里的混乱和戒严升级,必然会导致信息传递的短暂迟滞和周边巡逻力量的注意力内收,这能为那边的行动争取到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的宝贵窗口。
足够了。对于一支精干的行动小队来说,二十分钟,足以决定成败。
他端起侍者重新换上的酒杯,轻轻呷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丝冰冷的焦灼。
……
西郊,第西一号仓库外围。
darkness 是最好的掩护。一支仅有西人的黑衣小队,如同融入了夜色中的鬼魅,利用风声和地形起伏,悄无声息地摸掉了仓库外围几个隐蔽的暗哨。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带队的是个身材精悍的汉子,代号“山魈”。他伏在冰冷的岩石后,锐利的目光透过望远镜,观察着仓库入口。两名哨兵依旧在岗亭里搓着手取暖,对远处同伴的消失毫无察觉。
“掌柜的料事如神,鬼子巡逻队刚过去一轮,下次过来至少还要一刻钟。”身边一个年轻队员压低声音道,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山魈没有作声,只是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如同离弦之箭,借着阴影的掩护,快速匍匐接近岗亭。
岗亭里的哨兵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响,刚疑惑地抬起头,一道黑影己然暴起!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划过咽喉,另一名哨兵甚至没来得及摸到枪,就被同样手法解决。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只有轻微的闷响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山魈一挥手,留下一名队员在外警戒,自己带着另一人迅速撬开仓库大门沉重的锁具,闪身进入。
仓库内部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手电光柱扫过,里面堆放着不少箱子和麻袋,但显然并非主要军用物资,更像是一个临时中转站。他们快速而无声地翻找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找到了!”年轻队员在一堆印有红十字标记的木箱前停下,压低声音带着激动。箱子上贴着封条,标注着日文和英文的药品名称——盘尼西林、磺胺嘧啶!
山魈迅速检查了一遍,数量与情报吻合。“快!能搬多少搬多少!优先拿盘尼西林和手术用品!”他们不可能全部带走,必须挑最急需、最珍贵的。
两人迅速将几个较小的箱子卸下,撬开,将里面填充的稻草扒开,取出用油纸包裹的药品和玻璃安瓿瓶,快速装入随身携带的特制帆布背包里。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
就在他们装运最后一批药品时,山魈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仓库最深处一堆蒙着帆布的物资。帆布一角掀起,露出的不是箱子,而是……某种金属支架和绿色漆皮的轮廓?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走过去,掀开帆布一角。
手电光下,映入眼帘的东西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普通的军用物资!那是几件被拆卸开来的、造型奇特的金属仪器,上面还连接着一些玻璃器皿和橡胶管,旁边散落着一些日志本和档案袋。仪器上没有任何型号标识,只有一些令人不安的生化警告符号和日文编号!
山魈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迅速翻开一本日志,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文记录和图表,他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几个反复出现的词汇和人体实验草图,让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隶属于那个恶魔部队“731”的野外采样和初步检测设备!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情报里完全没有提到这个!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药品仓库!
“魈哥!时间到了!必须撤了!”外面的队员发出了预警信号。
山魈脸色剧变,毫不犹豫,一把将那些散落的日志和几份看起来最重要的档案塞进背包,厉声道:“走!快走!”
两人如同惊起的夜枭,迅速冲出仓库,与外围警戒的队员汇合,身影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仓库里那空了一角的药品箱和深处被掀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帆布。
……
六国饭店内的骚动逐渐平息。那名倒霉的侍者被证明“清白”,只是单纯的失误,但被严厉斥责后赶出了饭店。酒会的气氛却再也无法恢复,草草收场。
陈默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怠”和“扫兴”,在寺内寿一等人连声的道歉中,提前离场,返回司令部。
坐在返回的汽车里,望着窗外流光溢彩却又死寂的北平街景,陈默的心依旧悬着。行动成功了吗?同志们安全撤离了吗?有没有触发警报?
首到他的座驾驶入司令部大院,周围一切如常,没有紧急集合的哨音,没有增派巡逻队的迹象,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至少初步成功了。“灯下黑”的计策,奏效了。
回到居所,屏退左右,他独自站在黑暗中,等待着。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后半夜,窗外再次传来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叩击声。
嗒…嗒嗒…
节奏与上次不同。这是……“成功,但有意外的发现?”
陈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成功取药是好事,但“意外的发现”是什么?难道出了岔子?
几分钟后,他的目光扫过门口——那名熟悉的勤务兵再次悄无声息地前来更换暖水瓶。这一次,在放下水瓶的瞬间,一枚极小、几乎透明的、卷成细管的胶卷,从他的手心滑落,精准地掉进了茶几脚下地毯一道极不显眼的褶皱里。
勤务兵面无异色,躬身离去。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无人监视后,才迅速俯身拾起那枚胶卷。
没有时间去暗房。他躲进卫生间,反锁门,利用之前兑换的简易显影药水,小心翼翼地将胶卷显影。
微弱的字迹和图像浮现出来。
前面几张是药品清单和存放点的确认照片,证明行动成功。
但最后一张照片的内容,却让陈默的血液瞬间冻结!
照片拍自仓库深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看到那些被拆卸的诡异仪器、玻璃器皿、以及……一份摊开的日志上,那触目惊心的实验记录标题和人体结构草图!
照片背面,用极细的笔写着一行字:
““恶魔作坊”之物,为何在此?疑与近期多起‘瘟疫’有关。万分警惕!”
陈默握着胶卷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普通的药品!那里竟然藏着731部队的设备和研究记录!地下党意外地撞破了这个秘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日军的细菌战研究可能己经更深入、更隐蔽地在华北展开!这意味着那批“药品”本身可能就是个诱饵,或者那个仓库根本就是一个伪装的前哨站!
而地下党的这次行动,无异于在恶魔的巢穴边点燃了一根火柴!一旦日军发现设备丢失和记录被盗,必然会引发疯狂的追查和报复!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散了行动成功的些许喜悦。
他以为自己在下棋,却无意中可能掀翻了整个棋盘,引来了更恐怖的对手。
【信任度:15/100】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信任度有了显著提升,证明地下党高度认可此次行动的价值和惊险。
但陈默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得到的,不仅仅是一批救命的药品,更是一个足以引爆整个华北、甚至更广范围的恐怖秘密。
而这个秘密,此刻就握在他的手中。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黎明前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漫长而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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