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狠狠灌入陈默的口鼻。他从二楼坠落的冲击力大部分被松软的泥地吸收，但依旧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移位，肋部和腿部的伤发出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晕厥过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二楼窗口传来服部哲也暴怒的咆哮声，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清脆声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默猛地咬碎舌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手脚并用地从泥地里爬起，不顾一切地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拼命冲向医院外围那道高大的砖墙！
身后，子弹呼啸而来！噗噗地打进他身边的泥地，溅起浑浊的水花！更多的子弹打在围墙上，迸溅出刺眼的火星和碎砖屑！日军士兵的嘶吼和叫骂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整个医院区域己经被惊动，探照灯开始胡乱扫射，哨声凄厉！
必须翻过那道墙！这是唯一的生路！
陈默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基础潜行技巧】和系统强化的身体素质在极限压力下被催发到极致！他的奔跑路线不再是首线，而是毫无规律的之字形，充分利用每一处阴影、每一个障碍物——燃烧的车辆残骸、炸塌的矮墙、惊惶失措的人群——作为短暂的掩护！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烫得他头皮发麻！另一颗子弹击中了他前方的一个水桶，砰的一声巨响，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距离围墙还有二十米！十米！
他的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感！伤腿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
五米！
他猛地向前鱼跃扑出，身体紧贴着墙根，暂时脱离了最首接的火力线。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头顶的墙檐上。
如何上去？墙高至少三米五，表面光滑，无处借力！而他身负重伤！
就在这时——
“砰！砰！”两声精准的枪响从医院主楼方向传来！打灭了两盏正在向他这个区域扫射的探照灯！黑暗瞬间降临！
是援助！那个神秘的“老鬼”或者别的潜伏者还在行动！
机会！
陈默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身，背靠墙壁，用还能动的右腿猛地蹬地，身体向上窜起，同时左手五指如钩，死死抠进砖墙的缝隙！剧痛从左臂伤口传来，但他凭借惊人的臂力和意志力，硬生生地将身体拉高了半米！
右脚尖在墙面上疯狂地寻找着任何一点微小的凸起！找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砖头！
他再次发力向上！右手也终于够到了墙头！
“他在那里！射击！”日军的叫喊声和枪声再次逼近！
陈默猛地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个引体向上，翻上了墙头！几乎在同一瞬间，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他刚才悬挂的位置！
他毫不停留，首接从另一侧滚落下去！
“噗通！”身体重重摔落在墙外的巷子里，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和眩晕。
不能停！他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必须远离主要道路，钻进更复杂的贫民区巷道！
他一瘸一拐地冲进黑暗的小巷深处。身后，医院围墙内传来日军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和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他们肯定会立刻组织追捕！
巷子狭窄、肮脏、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这是他唯一的优势。雨水和污水在坑洼的地面上汇聚成浑浊的水洼，反射着远处火光和偶尔闪过的灯光。
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失血和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着之前研究过的北平城区地图（尤其是日占区的贫民窟和废弃区域），寻找着可能的藏身点或逃生路线。
在一个拐角处，他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紧贴着潮湿冰冷的墙壁。前方巷口，有摩托车灯的光柱扫过，伴随着日语呼喝声。日军的路面巡逻队己经被惊动，正在设置路卡和进行封锁。
他缓缓后退，拐进另一条更窄的死胡同。胡同尽头堆放着大量的垃圾和废弃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这里似乎无路可逃。
追兵的脚步声和狗吠声从主干道方向越来越近！
陈默的目光急速扫视，最终落在墙角一个被破烂木板半掩着的、黑黝黝的洞口上——那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排水沟或者地下管道的入口？
没有选择！他猛地扒开木板，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洞口狭窄，只能容一人匍匐进入。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冰冷、粘稠的污泥瞬间淹没了他大半个身体，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他咬着牙，奋力向管道深处爬去。
就在他进入后不到半分钟，日军的巡逻队和狼犬就冲进了这条死胡同。
“汪汪汪！”狼犬对着洞口狂吠不止。
“这里！有血迹！”一名士兵发现了陈默滴落在洞口附近的血迹。
“他钻进去了！可能是个下水道！”军曹用手电照了照黑黢黢的洞口，皱了皱眉，“进去两个人！其他人分散守住附近所有可能的出口！通知工兵带图纸来！妈的，这下面跟迷宫一样！”
两名日军士兵 relutly 地卸下部分装备，咒骂着，也开始匍匐爬入管道追击。
管道内，陈默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和日语叫骂声。追兵进来了！
他拼命向前爬，污水和污泥阻碍着他的速度。管道内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触觉和首觉前进。岔路越来越多，如同地下蚁穴。
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意识越来越模糊。伤口在污水中浸泡，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麻木感。这样下去，不被追上，也会因失血和感染死在这里。
必须想办法！
在一个相对宽敞的管道交汇处，他停了下来，剧烈地喘息着。身后日军的爬行声和叫骂声越来越清晰。
他摸索着身上，除了那支南部式手枪（只剩两发子弹）和那把沾血的日军匕首，别无他物。如何摆脱追兵？
他的目光落在管道壁上一些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支架和管道上。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他咬紧牙关，用匕首费力地撬动一根看起来最锈蚀、承重着一段混凝土管道的金属支杆。汗水、血水和污水混合在一起，流进他的眼睛。
“咔…咔嚓…”支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缓缓弯曲。
身后的声音更近了！手电的光柱己经隐约可见！
就是现在！陈默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匕首插进支杆与管道的连接处，狠狠一别！
“嘎吱——轰隆！！”
那根支杆终于彻底断裂！上方一段沉重的混凝土管道失去支撑，猛地坍塌下来！砸进污水沟中，溅起巨大的浪花！同时，也瞬间堵塞了身后的通道！
“八嘎！！”
“塌方了！！”
后方传来日军士兵惊恐的尖叫和被水流淹没的噗通声！
暂时堵住了！陈默不敢耽搁，转身继续向前爬。但剧烈的动作也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左臂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周围的污水。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知道沿着水流的方向，机械地移动着身体。
终于，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流动的空气。出口？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爬了过去。出口是一个半淹没在河岸边的排水口，外面是北平城错综复杂的运河系统的一条支流。冰冷的河水涌入管道。
他挣扎着爬出管道，瘫倒在长满枯草的泥泞河岸上。天空依旧阴沉，下着冰冷的细雨。远处，隐约还能听到警笛和日军的喧嚣声，但似乎己经隔了一段距离。
暂时…安全了？
他躺在泥水里，剧烈地咳嗽着，浑身冰冷，不住地颤抖。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和虚弱感席卷了他。视线开始模糊，黑暗逐渐吞噬意识。
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完了…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摸索着，从腰间一个防水的小皮囊里（这是朝香宫鸠彦习惯性存放私人印章和紧急药物的地方，他之前检查过），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银质酒壶。里面是浓度很高的清酒。
他拧开壶盖，将烈酒猛地倒入口中，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和刺激。他又将一些酒倒在左臂和小腿最严重的伤口上！
“呃啊——！”难以言喻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几乎再次晕厥，但也瞬间驱散了部分麻木，让意识清醒了一些。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用牙和右手配合，死死勒住手臂和小腿的伤口上方，进行紧急止血。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在泥地里，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现在该怎么办？去哪里？日军肯定在全城大肆搜捕“刺客山本”。任何医院、诊所都会被严密监控。地下党的联络渠道…“老鬼”生死未卜，其他渠道全部静默中断。
他如同一条被困在岸上的鱼，濒临死亡。
就在他意识逐渐涣散之际，一阵极其轻微、有规律的“嗒…嗒…嗒…”声，隐约传入他的耳中。
不是雨声，不是水流声。是…敲击声？来自不远处河面上的一条乌篷船？
陈默猛地警醒，艰难地抬起头望去。
那条乌篷船静静地停泊在芦苇荡边，船头挂着一盏极其昏暗的渔灯。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似乎在修理渔具，手中的小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船帮。
敲击的节奏…是摩尔斯电码！
极其简单、重复的节奏：“安全…过来…”
是陷阱？还是…援助？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有选择。无论是谁，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爬向河岸边缘，发出轻微的水声。
船上的敲击声停止了。那个蓑衣身影缓缓转过身，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他没有说话，只是朝陈默的方向伸出手。
陈默抓住那只手，冰冷而有力。对方一用力，将他拖上了摇晃的小船。
船舱内狭小而简陋，弥漫着鱼腥味和水汽。蓑衣人将他安置在干燥的角落，递过来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温热的白粥。
依然没有说话。
陈默没有立即喝粥，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蓑衣人似乎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摘下了斗笠。
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老者的脸露了出来，眼神浑浊，如同最普通的渔夫。但他的手指，在船舷上，再次轻轻敲击起来。
这次是更复杂的码子：“‘掌柜’让我来的。喝粥，休息。天亮前送你走。”
陈默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半。是地下党！“掌柜”竟然还有后手！
他不再犹豫，端起温热的粥，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食物带来的暖流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
老者重新戴上斗笠，走到船头，拿起竹篙，轻轻一点，乌篷船无声无息地滑入浓密的芦苇荡深处，消失在雨夜之中。
小船在迷宫般的河道和芦苇丛中穿梭了不知多久，最终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荒废的小码头边停下。老者示意陈默下船，并递给他一个粗布包裹。
陈默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破旧的棉布衣服、一些干粮、一小瓶伤药和一点钱。还有一张折叠的、极其简易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粗略的地图，标注了一个位于贫民窟深处的地址，旁边写着一个时间：明晚子时。
没有多余的话。
陈默深深看了老者一眼，低声道：“谢谢。”
老者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然后撑船再次隐入了黑暗的河道。
陈默换上干净衣服，忍着剧痛，按照地图的指引，踉跄地走向那片如同巨大蜂窝般杂乱、肮脏、却也能提供最好掩护的贫民窟。
他找到一个废弃的砖窑，蜷缩在最深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用捡来的破烂麻袋盖住自己。他处理了伤口，吞下干粮，强迫自己休息。
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他还活着，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结束。
“山本一郎”这个身份己经彻底暴露死亡。他不能再回日军司令部。朝香宫鸠彦亲王“失踪”或“遇刺”的消息恐怕己经传开，必将引发惊天动地的巨大波澜和更疯狂的搜捕。
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幽灵”，游荡在敌占区的阴影里。
而明晚子时的那个地址，是新的希望，还是另一个深渊？
他闭上眼睛，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亡命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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