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市郊的夜色比市区更浓，海雾如同灰色的幔帐，笼罩着远处那片废弃纺织厂黑黢黢的轮廓。稀疏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一片狼藉的景象：断裂的围墙、坍塌的厂房、丛生的杂草，在雾气中如同鬼魅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铁锈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寂静中，只有车轮声、车夫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野狗吠叫，更添几分阴森。
陈默（李慕华）紧握着膝上的皮箱，金属盒冰冷的触感透过箱体传来。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超感洞察】被动技能让他能清晰地捕捉到黑暗中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每一丝气流的变动。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两组人马在远处交替跟踪，动作专业而隐蔽。服部哲也的网，收得更紧了。
“先生，前面就是纺织厂旧址了，您说的那个仓库区就在里面。”车夫停下脚步，擦了把汗，指着前方一片更加黑暗的区域，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里面路不好走，车进不去了。”
“就到这吧。”陈默付了车钱，拎着皮箱下车。黄包车夫如释重负，调转车头，飞快地消失在来时的雾霭中。
陈默独自站在废弃厂区的入口，前方是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寒意，迈步走了进去。
脚下是破碎的砖石和淤泥，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声响。废弃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墓碑，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雾气在残垣断壁间流动，形成诡异的阴影。
根据记忆中的地图，他朝着仓库区的深处走去。越往里走，环境越发破败，那种化学品的刺鼻气味也越发明显。他注意到一些角落里散落着崭新的车辙印和零星的烟头，显示这里近期有人频繁活动。
终于，在绕过一栋半塌的锅炉房后，前方出现了一排相对完整的砖石结构仓库。其中一间的门口，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门口站着两个黑影，穿着便装，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腰间鼓囊，显然是守卫。
陈默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换上一种略带紧张但又强作镇定的表情，朝着那间仓库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守卫上前一步，低声喝道，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我是李慕华，来送货，找‘黑石’先生。”陈默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皮箱示意。
守卫打量了他一下，对着仓库里面打了个手势。片刻后，仓库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工装、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陈默。
“东西带来了？”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正是小野次郎提到的代号“黑石”。
“带来了。”陈默将皮箱递上前。
“黑石”没有接，而是让开身位：“进来。”
陈默跟着他走进仓库。里面空间很大，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废弃的纺织机械，空气中那股化学品气味更加浓烈。角落里挂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灯光摇曳，映照出几张粗糙的木桌和几个默不作声、眼神警惕的汉子。气氛压抑而紧张。
“东西放桌上。”“黑石”指了指中间一张空着的木桌。
陈默将皮箱放在桌上，打开，取出那个铅封的金属盒。
“黑石”上前，仔细检查了铅封的完整性和编号，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特制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铅封。盒盖打开，里面是填充着防震棉絮的凹槽，中央固定着一个小巧的玻璃安瓿瓶，瓶内装着少量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灰黑色粉末。
“铱-7”。真货。
“黑石”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拿起安瓿瓶，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尖闻了闻（尽管有密封），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个早己准备好的、连接着简易光谱分析仪（一种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尖端的小型设备）的探头，对准安瓿瓶进行检测。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指示灯闪烁了几下，最终亮起绿灯。
“黑石”紧绷的脸上微微松弛了一丝，将安瓿瓶小心地放回盒内，重新盖好。他转向陈默，语气依旧冰冷，但少了几分戒备：“东西没问题。你可以走了。后续的事情，小野课长会联系你。”
这就完了？简单的交接和检验？陈默心中疑窦丛生。服部哲也费尽心机设下这个中转站，绝不仅仅是为了验货。一定还有后手。
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但脚下却没有移动，反而故作迟疑地开口：“黑石先生…小野课长之前提过，如果这次顺利，或许…或许能让我参与更重要的项目。不知道…”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更重要项目”的渴望和试探。
“黑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但很快掩饰过去，冷冷道：“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立刻离开！”
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和隐隐的驱赶意味，更加重了陈默的怀疑。他不再多问，点点头，收起空皮箱，转身向仓库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仓库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仓库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类似哨音的呼啸！
紧接着——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夜空！子弹打在仓库的铁皮门上，溅起一溜火星！
“敌袭！”仓库外的守卫惊呼一声，随即传来激烈的对射枪声！子弹噗噗地打在仓库墙壁和门上！
仓库内瞬间大乱！“黑石”脸色剧变，厉声吼道：“有埋伏！抄家伙！守住门口！”他和其他几名汉子迅速拔出隐藏的手枪和冲锋枪，扑向门窗位置，向外射击。
陈默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埋伏？！是谁？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这批“铱-7”来的？或者是…服部哲也自导自演的又一场戏？
他来不及细想，本能地一个翻滚，躲到一台巨大的废弃纺纱机后面，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仓库内灯光在第一时间被“黑石”打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枪口喷出的火焰短暂照亮一张张狰狞的脸。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袭击者的火力十分凶猛，而且显然有备而来，试图强攻仓库！
“黑石”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对着手下怒吼：“顶住！发信号！请求支援！”
一名手下掏出信号枪，对着仓库顶棚一个破洞发射了一颗红色信号弹。信号弹拖着尾焰冲天而起，在雾夜中格外醒目。
但支援似乎遥遥无期。袭击者攻势凌厉，很快压制了门口的守卫，开始向仓库内投掷烟雾弹！
“嗤——！”浓密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呛得人咳嗽不止，视线严重受阻。
“冲出去！不能被困死在这里！”“黑石”嘶哑地吼道，带着手下试图向仓库后门方向突围。
混乱中，陈默蜷缩在机器后面，大脑飞速运转。这是一个机会！混乱是最好的掩护！他必须趁乱做点什么！他的目标不是战斗，而是情报！那个关于“大规模活体运输”的计划！
他瞥见“黑石”在突围前，似乎将那个装有“铱-7”的金属盒飞快地塞进了自己贴身的一个帆布包里！然后才带头向后门冲去。
机会！陈默眼中寒光一闪。他悄无声息地脱下外套，从皮箱的夹层里扯出一块准备好的、深色的布蒙住口鼻，如同狸猫般借着烟雾和机器的掩护，向“黑石”突围的方向潜行过去。
仓库后门处也爆发了激战，枪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烟雾中，人影幢幢，难以分辨敌我。
陈默屏住呼吸，【基础潜行】和【环境利用】技能发挥到极致，如同影子般贴着墙壁移动。他看到一个“黑石”的手下中弹倒地，另一个正在与袭击者搏斗。而“黑石”本人，则在一个心腹的掩护下，撞开后门，冲了出去！
陈默毫不犹豫，立刻跟上！后门外是一条堆满垃圾的狭窄小巷，枪声从巷口传来，“黑石”正朝着与枪声相反的方向狂奔！他的那个帆布包在奔跑中剧烈晃动！
陈默加快脚步，紧追不舍！巷子七拐八绕，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突然，前方传来“黑石”一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陈默心中一紧，迅速靠近，只见“黑石”趴在地上，小腿中弹，鲜血首流，显然是被流弹击中。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剧痛让他难以动弹。那个帆布包甩落在不远处。
机会千载难逢！陈默一个箭步冲上前，不是去扶“黑石”，而是目标明确地抓向那个帆布包！
“你…！”“黑石”惊怒交加，抬手就要开枪！
陈默动作更快，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枪，同时另一只手己经抓住了帆布包的带子！
就在这时，巷子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日语呼喝声！是日军的支援到了！
“黑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大声用日语呼救：“在这里！快！”
陈默心中大骇！来不及了！他猛地发力，扯过帆布包，同时另一只手从后腰抽出那柄一首藏着的、磨尖的螺丝刀，毫不犹豫地刺向“黑石”的咽喉！必须灭口！
“噗嗤！”利器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巷中格外清晰。“黑石”双眼圆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鲜血汩汩涌出，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陈默毫不停留，抓起帆布包，转身就向巷子深处亡命狂奔！身后传来日军士兵的怒吼和枪声！子弹打在墙壁上，碎石飞溅！
他凭借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超强的方向感，在迷宫般的小巷中拼命穿梭，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个垃圾堆作为掩护，躲避着追兵。伤腿在剧烈奔跑中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顾不上了！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枪声和喊叫声渐渐远去。他躲进一个废弃的厕所，瘫坐在污秽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可能是溅到的）和污水混合在一起，浑身湿透。
他颤抖着打开帆布包，里面除了那个金属盒，还有一个牛皮纸笔记本和几张折叠的地图！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笔记本，借着手表微弱的荧光，快速浏览。上面用日文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运输日程、物资清单和代号！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几行字上：
“信天翁’第一阶段最终测试…样本运输…来源：济南、徐州集中营…数量：200…预计抵达日期：昭和XX年X月X日…接收点：青岛港西区三号码头旧仓库…转移路线：经地下通道至研究所蜂巢…”
日期就在三天后！两百个活人！从集中营运来！目的地就是“蜂巢”！
情报到手了！代价是“黑石”的死和与日军支援部队的正面遭遇！
他必须立刻将情报送出去！但外面的封锁肯定更严了！如何突围？
他将笔记本和地图塞进贴身口袋，金属盒暂时藏入厕所的砖缝深处。他必须轻装简行，想办法混出这片区域。
就在他准备离开藏身点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叩击声，敲击的是厕所的木板墙。
叩击的节奏…是之前老船坞咖啡馆用过的暗号变体！
“安全…跟我来…”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是接应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机？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击墙壁，回应了信号。
片刻后，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递给他一套沾满油污的码头工人衣服和一个散发着鱼腥味的篮子。
“换上，跟我走。”黑影低声道，声音陌生。
陈默没有多问，迅速换好衣服，将脸抹黑，拎起篮子。黑影带着他，如同鬼魅般融入浓雾和夜色之中，向着码头方向潜行而去。
身后的废弃厂区，警笛声凄厉地响起，如同为这场中转站的杀局，奏响了血腥的终曲。而陈默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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