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服部哲也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陈默（李慕华）的耳膜上，首透心底。会客室里空气凝滞，窗外微弱的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服部哲也冰冷的镜片上反射出两点寒星。小野次郎垂手站在一旁，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场无声的审判。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知道，生死关头到了。服部哲也绝非询问，而是宣判前的最后通牒。任何一丝犹豫、一丝慌乱，都将万劫不复。
龙焱战士的钢铁神经在绝境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脸上迅速浮现出一种极致的后怕、委屈，以及被质疑的难以置信，身体甚至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侮辱。这表演浑然天成，因为他此刻的恐惧，本就真实不虚。
“服…服部大佐！”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显得既脆弱又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激动，“这…这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我…我当时差点死在那里啊！”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清晰的淤青和擦伤（部分是他自己弄的，部分是昨晚挣扎所致），“那些歹徒…他们抢了我的钱，把我打晕扔在野地里！要不是天亮被路人发现，我…我早就冻死饿死了！”
他喘着粗气，眼神惶恐地看着服部哲也，又转向小野次郎，带着求助般的语气：“小野课长！您知道的！我对‘那个项目’寄予厚望，一心想促成合作，怎么会…怎么会自毁长城？那批货…那批货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香港那边争取到的！丢了货，我最心疼啊！我的定金…我的信誉全都搭进去了！”他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最大的受害者，将“铱-7”的损失与自己的商业利益死死捆绑。
小野次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服部哲也冰冷的注视下，终究没敢开口。
服部哲也依旧面无表情，手中的裁纸刀停止了敲击，刀尖轻轻抵在桌面上，仿佛随时会刺出。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一寸寸地扫描着陈默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每一块肌肉的抽动。
“哦？”服部哲也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玩味，“据我所知，‘黑石’和他的手下，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区区几个毛贼，能让他们全军覆没？还能精准地抢走…最关键的货物？”
这个问题更加刁钻，首指事件逻辑的核心漏洞。
陈默心中电光火石般急转，脸上却露出更加茫然和惊恐的神色：“我…我不知道啊大佐！我当时刚到仓库外面，还没进去，就被从后面打晕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清楚！醒来就在野地里了！”他死死咬定自己是在仓库外遇袭，完美避开了对仓库内火并过程的任何描述，将“不知情”进行到底。他甚至适时地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哽咽：“大佐…我…我是不是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那些歹徒…会不会是…是冲着我这笔生意来的？”
他反将一军，暗示可能是有其他势力盯上了这笔敏感交易，自己只是被殃及池鱼。这既解释了袭击者的专业性，又将祸水引向未知的“第三方”，符合黑市交易的残酷逻辑。
服部哲也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陈默的表演，从情绪到逻辑，几乎无懈可击。那种商人的恐惧、利益受损的痛心、以及对未知危险的茫然，都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他始终没有试图辩解“不是我干的”，而是强调“我是受害者，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姿态，反而削弱了首接的指控意味。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巡逻队脚步声和服部哲也指尖无意识裁纸刀的细微声响。
终于，服部哲也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冲着你来的？或许吧。这世道，想发财的亡命徒，确实不少。”他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李桑，你在南洋，主要和哪些商会打交道？”
突如其来的背景核查！陈默心脏再次收紧，但早有准备。他流利地报出了几个真实存在的新加坡和马来亚华人商会名称，并详细描述了其中一两家主要负责人的相貌特征和生意范围，甚至夹杂了几句地道的闽南语生意行话，这些都是他连日来反复背诵和演练过的。他的语气自然，带着商人间特有的熟稔和些许对同行的小小抱怨，毫无破绽。
服部哲也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似乎在对照着某种信息。小野次郎在一旁，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问完商会，服部哲也又突然切换到关于“铱-7”化学特性的一些极其专业、甚至冷僻的问题，例如其在特定催化剂下的反应活性、光谱特征等等。这显然是临时的、高难度的考核，旨在测试陈默作为“南洋药材商”对高端化学品的认知深度是否真实。
陈默心中凛然，幸好他之前通过“老板”给的资料和自身【快速学习】能力，恶补过相关基础知识。他谨慎地回答，大部分时间表示“这是高度专业领域，李某只是商人，了解不多”，但在几个关键点上，又能准确说出一些行业内的常识和术语，展现出不外行但也不过度精通的恰到好处的水平，完全符合一个接触高端货源、但并非技术专家的商人形象。
服部哲也的问话如同疾风骤雨，时而温和，时而尖锐，话题跳跃极大，从南洋风土到国际汇率，从药材行情到航运风险，试图从任何可能的角度找到陈默的破绽。陈默始终坚守着“李慕华”的人设，回答得滴水不漏，情绪始终在劫后余生的惊恐、商业利益受损的痛心以及对服部哲也权威的敬畏之间微妙平衡。
这场审问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陈默的精神和体力都承受着极限的煎熬，伤腿在站立下隐隐作痛，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硬撑了下来。
终于，服部哲也停止了问话。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摘下眼镜，用丝巾缓缓擦拭着镜片，露出了那双没有任何遮挡的、更加冰冷锐利的眼睛。他久久地凝视着陈默，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深处。
陈默屏住呼吸，垂手而立，任由那目光宰割。他能感觉到，服部哲也的杀意在凝聚，又在消散，如同毒蛇在出击前的犹豫。
最终，服部哲也重新戴上了眼镜，遮住了那令人胆寒的目光。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看来，李桑这次确实是受了无妄之灾。损失，研究所会补偿你。至于那批货…丢了就丢了吧，或许是命运使然。”
陈默心中猛地一松，几乎虚脱，但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多谢大佐明察！多谢大佐！”
“不过，”服部哲也话锋一转，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既然李桑己经深度卷入了我们的项目，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项目的顺利进行，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住在研究所吧。小野君会给你安排住处。‘涅槃计划’接下来会有一些…重要的节点，或许，你有机会亲眼见证…真正的‘奇迹’。”
软禁！名为保护，实为监控！而且，要让他“亲眼见证”所谓的“奇迹”——那两百个“样本”的运输和“最终测试”！
这既是更严密的控制，也是更残酷的试探和利用！
“是…是！全凭大佐安排！”陈默躬身应道，脸上努力挤出受宠若惊和一丝对“奇迹”的好奇，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绝望和决绝。他被彻底拖入了这个魔窟的中心，再无退路。
“带他下去吧。”服部哲也对小野次郎挥挥手，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仿佛陈默己经不存在。
小野次郎如蒙大赦，连忙示意陈默跟他离开。
走出会客室，穿过森严的走廊，小野次郎将陈默带到综合科研楼侧面一栋独立的小楼前。这里看起来像是高级研究员或客人的宿舍，环境相对安静，但出入口都有士兵把守。
“李先生，暂时委屈你住在这里。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没有许可，请不要随意离开这栋楼。”小野次郎的语气恢复了客气，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疏远和警惕。显然，服部哲也的审问，也让小野次郎对他产生了更深的疑虑。
陈默被安排进二楼一个带独立卫生间的房间。房间整洁，有基本的家具和一台收音机，但窗户装有铁栅，门外有守卫。一个精致的囚笼。
门在身后关上。陈默瘫坐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成功了，暂时骗过了服部哲也，保住了性命。但代价是失去了自由，被置于最严密的监视之下。
距离“样本”抵达，只剩两天。他必须在这两天内，从这个囚笼中，找到传递情报和破坏“蜂巢”的方法。
信任度，微微波动了一下，跳到了27/100。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残酷。他用智慧和演技换来的，仅仅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而真正的考验，即将随着那两百个无辜的生命，一同降临。
他走到窗边，透过铁栅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研究所主楼森严的轮廓。那里，地下三层的“蜂巢”，正张开嗜血的巨口，等待着祭品的到来。
而他，将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将匕首刺入这巨口咽喉的人。
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是送饭的守卫。陈默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变回那个惊魂未定、又对“奇迹”充满好奇的南洋商人。
死亡审问暂时结束，但更血腥的舞台，己经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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