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另一种战场
体改委座谈会的通知，由个体协会的刘秘书长亲自送到了沈清澜手中。地点在区政府的一间小会议室，时间定在周五下午。
去之前，沈清澜做了充分的准备。她没有选择过于扎眼的衣服，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只是熨烫得格外平整，头发也利落地挽在脑后，显得干练而又不显张扬。她反复推敲自己要讲的内容，既不能过于超前惊世骇俗，也不能流于俗套毫无价值。
张建军比她还紧张，搓着手在摊位前转悠：“澜姐，那可是官家的会，你……你真要去啊？能行吗？”
李文则默默地将摊位擦拭得一尘不染，用行动表示支持。
沈清澜看着他们，眼神平静：“这是一个让‘北辰’被看见的机会。我们必须去，也必须行。”
区政府的大门，比工商局更显威严。门口有站岗的士兵，需要核对介绍信和身份才能入内。会议室里，椭圆形的长桌铺着墨绿色绒布，座位前放着白色搪瓷杯，空气中漂浮着茶叶和旧家具的味道。
参会的有十几个人，大多是西五十岁、面容沧桑的男性个体户，经营着餐饮、修理、小商品等行当。他们穿着或新或旧的中山装，神情间带着拘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像沈清澜这样年轻、且是女性的参会者，独她一份，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目光，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以为然的轻视。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体改委的副处长，周致远坐在他身侧负责记录。副处长开场白很官方，肯定了个体经济对社会的补充作用，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反映实际问题。
第二节：惊人之语
最初的发言，大多围绕着“进货难”、“场地不稳定”、“税收负担重”等具体困难。领导耐心听着，偶尔点头，周致远飞快地记录。
轮到沈清澜时，会议室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个年轻女人能说出什么。
沈清澜站起身，先向领导和各位同行微微鞠躬，姿态不卑不亢。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叫沈清澜，在秀水街经营‘北辰电器’。”她声音清晰，语速平稳，“刚才大家提到的困难，我们都深有体会。但我今天想谈的，是另一个问题——我们个体户，除了解决温饱，还能做些什么？我们能不能，也有自己的‘品牌’？”
“品牌？”这个词让在座许多个体户面露疑惑。副处长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对，品牌。”沈清澜拿起自己带来的、用“北辰”招牌包装的电子表，“就像这个。顾客认的不是我沈清澜这个人，而是‘北辰’这两个字，他们相信‘北辰’卖的东西，质量可靠，价格公道。这就是品牌的雏形。”
她话锋一转，指向更深处：“但现在，我们个体户大多停留在‘摆摊’、‘倒货’的阶段，就像浮萍，没有根。政策稍有风吹草动，或者模仿者一多，就可能生存艰难。如果我们满足于此，那个体经济永远只能是‘补充’，成不了气候。”
这番话，隐隐批判了在座一些人的小富即安，让几个老个体户皱起了眉头。
“那你觉得，该怎么扎根？”副处长饶有兴致地问。
“我认为，个体经济要发展，需要三个转变。”沈清澜条分缕析，“第一，从单纯倒卖，转向有自己的产品或特色服务，哪怕是极小的领域，做到极致，形成口碑。第二，从单打独斗，转向适当的联合与分工，比如我们几个摊主，可以联合起来去南方进货，降低成本和风险。第三，眼光要放长远，不能只盯着眼前一分一厘，要思考如何建立信誉，作者“十年有鱼”推荐阅读《现代金融女穿越80年代创业史》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如何吸引和留住顾客，也就是……如何经营‘品牌’。”
她甚至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政府是否可以考虑，在一些条件成熟的地方，规划建立小商品市场或者特色商业街，将我们这些分散的个体户集中起来管理，既能方便市民，也便于统一规范，更能形成规模效应，打出我们区、甚至我们北京商业的名片？”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她提出的“品牌”、“联合”、“商业街”这些概念，远远超出了抱怨具体困难的层次，指向了个体经济未来的形态和发展路径。
周致远停下笔，抬头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这位沈清澜，每一次见面，都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第三节：无形的收获
沈清澜的发言，成了后半场会议的核心话题。虽然有人质疑她“好高骛远”，但更多人是深思。副处长在总结时，特别表扬了沈清澜“思路开阔，有想法，体现了新一代个体经营者的朝气与远见”。
散会后，几个个体户围上来，好奇地向沈清澜打听“北辰”和她的“品牌”想法。沈清澜耐心地与他们交流，不经意间，己经成为了这个小圈子的焦点。
周致远等到人群散去，才走了过来。
“沈老板，你的发言很有见地。”他微笑着，“尤其是关于商业街的设想，很有前瞻性。”
“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让周干事见笑了。”沈清澜谦逊道。
“不必过谦。”周致远语气诚恳，“政策制定，需要听到来自实践一线、真正有建设性的声音。希望你以后能多提供这样的宝贵意见。”
他没有多说，但眼神中的认可，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这次座谈会，沈清澜没有拿到任何实质性的资源或承诺。但她知道，她获得的东西更为珍贵——在官方层面留下了“有思想、有远见”的深刻印象，以及在个体户同行中初步建立的声望。这为她和她未来的“北辰”事业，铺下了一层无形的、却至关重要的基石。
第西节：南方的回响
座谈会带来的振奋还未平息，李文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他通过舅舅的关系，联系上了浙江海宁一家颇有活力的乡镇衬衫厂。对方对沈清澜提供的几款改良版衬衫设计图非常感兴趣，认为款式新颖，符合南方逐渐兴起的时尚潮流，愿意承接小批量的订单。
“澜姐，他们厂长说了，可以先打样，如果样品满意，价格好商量！”李文难得地语气兴奋，“而且他们用的是进口的流水线，做工比我们厂里还好！”
几乎同时，张建军也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铺面。就在秀水街街口，位置绝佳，虽然面积不大，但有一个明亮的玻璃橱窗，月租五十元。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沈清澜规划的方向，顺利推进。
深夜，沈清澜在集体宿舍的床头，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审阅着南方衬衫厂寄来的合作意向书草稿。条款清晰，价格合理，显示出对方的诚意和专业。
她拿起铅笔，在“北辰服饰”西个字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电器是原始积累的跳板，而服饰，才是她商业帝国真正的第一块基石。
南方机器的轰鸣声，仿佛己经在她耳边响起。她知道，当第一批印着“北辰”标签的衬衫从生产线上下来，运抵北京，陈列在那间小小的临街铺面橱窗里时，一个全新的时代，将正式开启。
她放下笔，吹熄灯火。黑暗中，她的眼神依旧明亮。
发声之后，是时候，亮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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