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热土惊雷
绿皮火车轰鸣着驶入深圳站。
沈清澜跟随人流走下火车，一股湿热的风夹杂着海腥味扑面而来，与北京干燥清冷的气息截然不同。她抬眼望去，站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穿着皱巴巴西装、腋下夹着公文包的“倒爷”，肤色黝黑、眼神警惕的本地渔民，还有更多是像她一样，眼中混合着迷茫、渴望与一丝胆怯的内地来客。
“澜姐，这边！”张建军挤开人群，他南方的哥们儿——一个绰号“阿强”、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瘦削青年，正举着写有“接北京红星厂”的纸牌。
走出车站，沈清澜的脚步微微一顿。
眼前的景象，与其说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喧嚣沸腾的工地。低矮的村落旁矗立着正在拔地而起的楼宇，脚手架如同丛林般密集；泥泞的道路上，豪华的走私轿车与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并行；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与建筑工地的打桩声、小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充满蛮力的交响。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水泥和汗水的气味，更深处的，是一种名为“欲望”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这里是1980年代的深圳。计划经济的秩序在这里变得模糊，市场经济的活力如同热带藤蔓，在政策的缝隙里疯狂滋长。
阿强操着生硬的普通话，热情地介绍：“几位老板，先住下咯？我们这边‘招待所’，干净又便宜！”
沈清澜收回目光，眼神己恢复清明。“不，先办事。带我们去见你说的黄老板。”
第二节：茶楼博弈
交易地点在一家喧闹的广式茶楼。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黄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腆着微凸的肚子，手指戴着硕大的金戒指，身边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壮硕马仔。他操着带浓重潮汕口音的普通话，目光在沈清澜和张建军身上扫过，带着商人的精明与不易察觉的轻视。
“红星服装厂的同志？欢迎欢迎！”他热情地招呼，眼神却更多落在张建军身上，显然将他当成了主事人。
张建军有些紧张，看向沈清澜。
沈清澜不慌不忙地坐下，从随身携带的旧挎包里拿出厂介绍信和物资清单，推到黄老板面前。“黄老板，这是我们的资质和货品清单，请过目。”
黄老板随意瞥了一眼，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张老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们这批劳动布、‘的确良’，我都要了！按这个价！”他伸出巴掌，翻了翻。
十倍利润。一个足以让马主任和赵厂长心跳加速的数字。
但沈清澜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前世与顶级资本巨鳄交锋的经验告诉她，过于优厚的初始报价，往往意味着陷阱。
她端起粗糙的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黄老板爽快。不过，我们想先看看您的电子表和计算器。验货，是规矩。”
黄老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掩饰过去。“应该的，应该的！”他朝身后马仔使了个眼色。马仔拎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蛇皮袋。
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包装花花绿绿的电子表和计算器。
张建军和阿强眼睛都亮了。沈清澜却拿起一只电子表，仔细查看。做工粗糙，屏幕有细微划痕，按动按钮，显示的数字偶尔会轻微抖动。她又拿起一个计算器，按键手感松垮。
“黄老板，”她放下东西，目光锐利如刀，“这批货，是‘港水’尾货，还是……内地小作坊的翻新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现代金融女穿越80年代创业史黄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所谓“港水”，是指通过非正规渠道流入的香港水货，质量尚可。而翻新件，则是用废旧零件拼凑，质量极差，是真正的“坑货”。
包厢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黄老板身后的马仔往前挪了半步。
张建军冷汗下来了，下意识地想打圆场。
沈清澜却毫不退缩，与黄老板对视着：“黄老板，我们是国营大厂，带着诚意来做长期生意。第一次合作，若是用这种货色，恐怕……没有下一次了。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红星厂的厂长，和这边武装部的赵部长，是过命的交情。坑了我们，这生意，您以后在深圳还想做吗？”
她虚张声势，搬出了赵厂长那莫须有的“军方背景”。在这法纪尚不完善的边陲之地，有时候，这种模糊的威慑力比合同更管用。
黄老板脸色变幻，死死盯着沈清澜，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这个年轻女人太过平静，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几秒后，他忽然哈哈大笑，打破僵局：“误会！绝对是误会！手下人不懂事，拿错了样品！沈同志好眼力！我老黄最讲信誉，怎么可能用次等货糊弄朋友？拿好的来！”
他挥手斥退马仔，亲自给沈清澜倒茶，态度恭敬了许多。
第一轮博弈，沈清澜凭借超前的见识和冷静的胆识，险胜。
第三节：暗夜危机
初步验看过新拿来的、质量明显提升的货品后，双方约定第二天在仓库正式交割，一手交提货单，一手交转运单。
回到阿强安排的、条件简陋的招待所，张建军才长舒一口气，佩服得五体投地：“澜姐，你太神了！刚才我真怕那姓黄的翻脸！”
沈清澜脸上却不见轻松：“事情还没完。十倍利润太高，他让步太轻易，我担心交割时会出岔子。建军，你晚上辛苦一下，和阿强一起去他们仓库附近盯着，看看有没有异常。”
张建军立刻点头：“明白！”
夜深人静，沈清澜独自站在招待所窄小的窗户前，望着远处工地星星点点的灯火。这座充满野性与机会的城市，向她展示了第一抹狰狞。
她不怕商业谈判，却不得不警惕规则之外的暴力。王组长在厂里的诋毁，在这里，可能以更首接、更危险的方式呈现。
果然，后半夜，张建军急匆匆赶回，脸色发白：“澜姐，真让你料中了！我们看见好几辆外地牌子的卡车开到他们仓库，下来的人不像善茬，还跟黄老板的人在吵架，好像……是另一伙来提货的！”
“一女二嫁？”沈清澜眼神一冷。这是想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吞掉他们的货，或者制造混乱压价。
“澜姐，怎么办？明天还去吗？”张建军有些慌。
“去，为什么不去？”沈清澜转过身，月光勾勒出她侧脸冷硬的线条，“不仅要去，还要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乖乖吐出来。”
她脑中飞速构思着对策。硬碰硬不行，必须借力打力。在这片法外之地，能制约一种混乱的，往往是另一种更大的“秩序”。
她想起火车上听到的传闻，以及白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戴着红袖章、若隐若现的身影。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建军，天一亮，你就去找阿强，让他帮忙打听一个人……”她低声吩咐，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南方的第一课，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凶险。而她的反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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