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涅槃晨雾还没散透,巷口报童的吆喝就刺破了寂静。
“看报看报!宝华漆器批量开裂,消费者堵门索赔啦!”
油墨香混着潮湿的水汽飘进“绛雪斋”,却被一屋子清苦的漆香压了下去——沈知微正站在大案前,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漆笔,在“凤凰涅槃”的凤尾尖上补最后一笔金。
案上的漆器己初见神韵:凤首昂得极傲,眼眶里嵌的不是普通木料,是从旧藏里寻出的深海螺钿,迎着窗棂漏进来的晨光,竟像有层冷冽的锋芒在眼珠里转;脖颈处绕着三圈缠枝莲,每片花瓣都是用“点螺”技法一点点堆出来的,螺片细得能透光,凑近了看,花瓣纹路里还藏着极小的“斋”字。
左翼铺的犀皮漆刚晾透,沈知微之前蹲在漆缸前搅了整整三天,才调出这种“雨过天青”的底色,又一层层叠上银朱、石绿,干燥后用细砂磨出细碎的纹理。
此刻她指尖轻轻扫过翼面,能触到像砂糖般细密的颗粒感,稍一转动角度,银蓝的光晕就顺着羽骨流转,仿佛风一吹就能抖落满翅流光。
右翼则是另一番模样:三层剔红漆干透后,她带着两个最得力的学徒,握着特制的錾刀雕了半月,羽纹细得比发丝还密,最末梢的绒毛要屏住呼吸才敢下刀,连凤翼边缘的“回纹”都雕得方方正正,阳光下能看见刀痕里的光泽——那是反复上蜡打磨的效果。
“就差这七根尾羽了。”沈知微首起身,后腰传来一阵酸痛,她却顾不上揉,从锦盒里取出装着“流光溢彩”漆的小瓷瓶。
这技法是她翻遍老爷留下的手札,又试验了二十多次才复原的:漆里掺了碾碎的珍珠粉和宝石末,要分七层涂在薄木胎上,每层干燥的时间都得掐着点,多晾一刻就会失了光泽,少晾一分又会粘手。
此刻七根尾羽并排架在案上,最外层的漆刚收干,她用镊子夹着细棉团轻轻拂过,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竟顺着光线漫开,尾尖处还泛着一层淡淡的金雾,像有团活火裹在羽片里,稍一晃动就跃跃欲飞。
“老爷当年为了复原这技法,熬坏了三副眼镜……”福伯拄着拐杖走过来,枯瘦的手在凤身旁悬了半天,终究没敢碰,只盯着尾羽红了眼眶。
他袖口还沾着块深褐色的漆渍,那是十年前绛雪斋遭人暗算,他为了护着老爷的漆谱,被泼了滚烫的漆留下的疤,“现在好了,咱们斋里的手艺,总算没断。”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石板上传来皮鞋踏过的声响——陆时砚来了。
他平时总穿得一丝不苟,今天却难得松了领带,公文包搭在臂弯里,目光刚扫过案上的凤凰,脚步就顿住了。
这位在商场上素来以冷静著称的人,喉结竟轻轻滚了滚,过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见过故宫里的明代漆器,也没这般……灵动。这不是工艺品,是能镇馆的宝贝。”
沈知微侧过头,鬓边别着支竹制发簪,簪头还沾着点未洗尽的绿漆,她望着陆时砚笑了笑:“它不止是宝贝,还是绛雪斋的回话。外面总说我们撑不下去了,可你看——”她指着凤凰的翅膀,“只要手艺还在,我们就倒不了。”
陆时砚这时才想起臂弯里的公文包,连忙打开,取出个紫檀木盒递过去。
木盒上雕着简单的缠枝纹,打开时还带着淡淡的木香,里面铺着暗纹绒布,放着两罐锡制茶罐,罐口贴着张小小的红纸,写着“明前龙井”西个字,旁边还躺着支小巧的银制茶针,针尾刻着个“砚”字。
“昨天路过城西的‘茗香居’,听掌柜说新到了批狮峰山的明前茶,想着你这阵子天天熬到后半夜,正好用来解乏。”
他递盒子时,指节微微泛白——其实他昨天特意绕了三公里路去买,还让掌柜分了小份装,就怕太隆重反而显得刻意。
沈知微接过木盒,指尖碰到锡罐时,能感觉到罐身还带着点余温,她打开一罐,茶香混着漆香飘出来,清清爽爽的,像雨后的茶园。
她抬头看向陆时砚,眼睛亮了亮:“多谢你,陆总。这茶我找了好久,之前总说卖完了。”
“大小姐!不好了!”学徒小周突然跑进来,跑得满头大汗,手里还攥着块沾了灰的布巾,“门口堵满了人,有报社的记者,还有好多老匠人,都说要来看您做的凤凰!”
沈知微和陆时砚对视一眼,连忙推着大案往院子里走。
当红绸被福伯轻轻扯下来时,满院的喧闹突然静了下来,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几秒,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惊叹,紧接着,人群就像炸开了锅: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匠人,掏出随身的放大镜,蹲在尾羽旁看了半天,手都在抖,嘴里反复说着“造孽啊,这流光溢彩的技法,居然真的有人能复原”;还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举着相机不停拍照,闪光灯亮个不停;更有几位揣着怀表的收藏家,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时不时朝沈知微这边看过来。
“哼,故弄玄虚罢了!”一道冷笑声突然从门口传来,打破了院里的热闹。
李宝华揣着手站在门槛上,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手下,他斜着眼睛扫过凤凰,嘴角撇出个嘲讽的弧度,“我听说绛雪斋这几个月连个正经订单都接不到,原来就是忙着做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也难怪,毕竟真要做实用的漆器,你们也比不过宝华。”
他这话刚说完,院里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有人悄悄皱起了眉,却没人敢出声——宝华漆器虽然出了质量问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寻常人也不敢得罪。
沈知微刚要抬步上前,陆时砚却先一步站到了她前面,他没看李宝华,目光扫过院里的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李老板说订单能衡量工艺?那我倒想问问,宝华的漆器,敢拿出来和这凤凰比一比漆色、比一比雕工吗?”
他顿了顿,又看向那几位收藏家:“况且,真正懂行的人,从不会用订单多少来评判一件艺术品的价值。”
他的话音刚落,一位戴金丝眼镜的收藏家就快步走过来,递出一张烫金名片:“沈小姐,我是‘藏珍阁’的张启航,这件‘凤凰涅槃’,我愿出双倍市价收藏,您要是同意,我们现在就能签合同。”
另一位穿长袍的老先生也急了,从怀里掏出个锦袋,打开时露出一沓厚厚的现金:“三倍!我出三倍!这作品必须得放在我家的博古架上,才能配得上它的手艺!”
李宝华站在原地,脸涨得像猪肝色,他狠狠瞪了眼那几位收藏家,又看了看沈知微,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只能冷哼一声,带着手下摔门而去。
暮色慢慢漫进院子,沈知微搬了张小桌放在廊下,泡了壶陆时砚送的龙井。
热水冲进茶壶时,茶香瞬间飘满了院子,她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陆时砚。
茶杯是粗陶的,杯底还留着手工捏制的痕迹,茶水里飘着几片嫩绿的茶叶,映着廊下的灯光,竟像把春天装在了杯子里。
“今天真是多谢你。”沈知微捧着茶杯,指尖传来暖暖的温度,她抬头看向陆时砚,眼底带着点笑意,“要是没有你,我恐怕还得费些口舌。”
陆时砚接过茶杯,目光落在案上的凤凰上——月光己经洒了下来,落在尾羽上,七种颜色混着月光,竟像有层薄纱裹在上面,温柔又耀眼。
“该谢的不是我,是你和这件作品。”他喝了口茶,茶香在嘴里散开,清清爽爽的,“你的手艺,本就该被更多人看见。”
两人相对而坐,没再说话。院子里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茶杯偶尔碰撞的轻响。
月光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凤凰涅槃”上,凤羽的流光映在茶水里,漾开一圈圈细碎的金,像把整个夜空的星光,都装进了这小小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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