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像是跗骨之蛆，即使离开了那栋被规则吞噬的老宅，它依旧如影随形。
只不过，从前是规则条文在脑中尖叫，现在，则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影子”——那些滞留在人世的、模糊透明的亡魂，它们无声地穿行在这个“正常”世界的背景板里，时时刻刻折磨着我的神经。
749局的所谓“心理评估”，更像是一场针对稀有标本的冰冷检测。
房间纯白，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仪器和对面那个表情寡淡、被称为“医生”的男人。
他的问题精准而刻板，试图量化我的恐惧，测量我失控的边缘。
我尽力配合，藏起眼底深处倒映出的、偶尔从他身后飘过的某个民国时期打扮的哀怨女魂。
我知道，在这里，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让我从“清理员”变回“收容物”。
“认知清晰，情绪稳定阈值略有波动，但在可控范围内。”医生在记录板上划拉着，语气毫无波澜，
“赵涂，你的适应能力比预期要好。”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适应？当你亲眼见过规则具象化，亲手用“自由”铃粉碎过一个异常空间，再被迫看着无数亡魂在你眼前日日夜夜上演无声默剧，所谓的“适应”，不过是麻木的另一种说法。
评估结束，我被带到了上司罗伟的办公室。
和冰冷的评估室不同，这里多了几分人情味，但也仅止于表面。
罗伟是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我的首觉，或者说，我那变得过于敏感的本能，总能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一航，感觉怎么样？”他递给我一杯热水，语气关切。
“还好。”我接过水杯，指尖传来的温热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我能“看”到，他办公桌的抽屉深处，萦绕着一丝极淡的、与这个世界亡魂截然不同的能量残留，阴冷而粘稠。
“局里很看重你的能力，‘阴阳眼’在处理特定异常时，具有不可替代性。”罗伟切入正题，将一份薄薄的档案推到我面前，“有个新任务，需要你出马。”
档案封面印着红色的“机密”字样，下方是一行标题：《水浒传》相关灵异事件集群调查。
“《水浒传》？”我皱眉，古典名著和灵异事件？
“初步判定为一个以《水浒传》为基底、由强烈怨念构成的异常空间，内部编号SCP-SH-083。”罗伟解释道，“己经折了六个外围调查员，音讯全无。你的任务是进入外围，初步评估，寻找线索。”
我翻开档案，里面是些模糊的照片和零碎的报告。
无人的古镇，扭曲的阴影，还有……我目光猛地定格在其中一张现场照片上。
那是一个模糊的、仿佛由烟雾构成的女性影子，没有面孔，穿着类似古代战裙的服饰。而在她那虚无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个镯子。
一个我无比熟悉的、银质雕花的旧镯子。
那是我母亲失踪时，唯一留下的遗物。
它本该随着母亲一起，消失在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异常空间的“扈三娘”影子手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异常空间的入口，隐藏在一座废弃的影视城深处。
据说这里曾拍过一版《水浒传》，后来因各种事故不断而荒废。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木材和尘土的味道，但在我的“阴阳眼”中，这里还弥漫着一股更不祥的气息——灰蒙蒙的、如同怨念凝结的雾气。
罗伟没有来送我，只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后勤人员负责启动某个看起来像是大型信号发射器的装置。
空间开始扭曲，眼前的景物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模糊。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我最后看到的，是后勤人员毫无波动的眼神，然后便被猛地拽入了那片灰蒙之中。
脚踏实地时，周围的景象己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破败的影视城，而是一条荒凉的古道。天色昏黄，不见日月，仿佛永恒的黄昏。
路边是枯死的树木和半人高的荒草，风一吹，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像是铁锈又混合了某种腐败甜腥的气味。
根据有限的资料，这里是异常空间的外围区域，被称为“十字坡”。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沿着古道前行。
“阴阳眼”全力运转，警惕着任何规则的痕迹或亡魂的靠近。
但这里很奇怪，没有游荡的亡魂，只有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怨念。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简陋的幌子，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酒”字。
幌子下是一家泥土垒砌的野店，门板破旧，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店门口站着一個系着围裙的粗壮妇人，脸上堆着热情得过分的笑容，正用力剁着案板上的什么东西。肉沫飞溅。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她抬起头，笑容满面，露出一口黄牙。
但我的“阴阳眼”清晰地看到，她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红色怨气，那剁肉的案板上，更是血气冲天。
孙二娘的黑店。
我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己经踏入了陷阱的边缘。
“讨碗水喝。”我不动声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误入的普通路人。
“好嘞！里面请，里面请！”孙二娘热情地招呼我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摇曳。
几个穿着古代短打的汉子沉默地坐在角落喝酒，眼神麻木。
一个瘦削的男人（是张青？）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头也不抬。
我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孙二娘很快端来一碗浑浊的水。
在她弯腰放碗的瞬间，我的目光扫过柜台。
张青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油腻的账本。
就在我看向账本的那一刻，我的“阴阳眼”不受控制地聚焦，穿透了那层油污，看到了上面最新记录的一行字。那字迹猩红，仿佛用血写成：
“第七味：赵涂。”
而在这行字的上方，清晰地列着六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食材处理完毕”。
那六个名字……正是之前失踪的调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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