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准时得像心跳停拍。
夏星辰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关掉了那个能言善辩、二十西小时在线的闲鱼自动回复机器人。
下一秒，手机猛烈震动，像有颗心脏在掌心垂死挣扎。
是陆知遇。
他发来一条语音，这对于惜字如金的他来说，堪比哈雷彗星撞地球。
夏星辰点开，嘈杂的背景音瞬间灌入耳膜，是片场机器启动的轰鸣，是工作人员的低语，混乱又真实。
陆知遇的声音穿透这一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执拗：“《废墟之声》最后一场试镜，只等你。”
没有主语，没有称谓，只有一句冷硬的陈述。
夏星辰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句语音转文字的“只等你”上。
这不是邀请，是最后通牒。
她比谁都清楚，《废墟之声》这部讲述“被系统抛弃的人如何重建语言”的电影，每一个字都在影射她的处境。
而陆知遇，那个从不说爱，却用镜头追随她每一道裂痕的男人，正把整部作品、他所有的声名与前途，都押在了她身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局，赌她会回头，会屈服，会回到他为她搭建的那个华丽又安全的舞台。
但她没回消息。
指尖上滑，她翻出昨晚社区吴婶买菜回来，顺手塞给她的那张皱巴巴的社区活动通知单。
花花绿绿的打印纸上，一行加粗的黑体字显得格外醒目：《老年文艺创新扶持计划申报截止今日》。
多么朴实无华，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标题。
上午九点，晨光正好。
夏星辰拎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永和豆浆，敲响了赵阿姨家的门。
一开门，就看到老人正对着穿衣镜，声情并茂地练习着朗诵。
那股子认真劲儿，比许多科班出身的演员还要足。
夏星辰瞟了一眼老人手里的稿子，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我不是噪音制造者，我是城市心跳的记录人！”
这台词，够劲。
“阿姨，早。”夏星辰把一杯豆浆递过去，顺手将那张《老年文艺创新扶持计划申报表》拍在了桌上。
“星辰来啦。”赵阿姨接过豆浆，呷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哎哟，还是热的。”
“阿姨，您报这个项目吧，”夏星辰指着申报表，语气不容置疑，“主题我都替您想好了，就叫‘广场舞作为抵抗性公共表达’。”
赵阿姨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愣住了：“我？我报这个？我又不是明星，我就是个跳舞的老太太……”
“可您比谁都敢说话。”夏星辰笑着，打开了平板电脑，一段高清视频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正是三天前那场“老城心跳”广场舞Battle，赵阿姨C位出道，舌战群儒，杀疯了全场的画面。
视频里，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不被驯服的生命力。
夏星辰把平板推到赵阿姨面前，一字一句道：“陆知遇的新片缺个真实到刺眼的女主角，我不去，但我推荐您。”
下午一点，骄阳似火。
城郊的影视基地片场，警卫一脸不耐烦地拦住了试图往里闯的赵阿姨：“老太太，这儿拍电影呢，不许围观！快走快走！”
赵阿姨非但没走，反而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夏星辰手写的、己经皱巴巴的推荐信，另一样是她的身份证。
她把两样东西往警卫面前一拍，挺首了腰板，声音洪亮如钟：“我是来试镜的！你们导演说了——只等我！”
周围的场务瞬间笑出了声，这老太太怕不是哪个剧组跑出来的群演，入戏太深了吧。
正要上前把人客客气气地请出去，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让她进来。”
他竟然亲自从监视器后走了出来。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和这位顶级导演身上。
陆知遇走到赵阿姨面前，没有看那封推荐信，只是沉默地看了她半晌，那眼神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在剖析她的灵魂。
忽然，他问：“如果镜头问你‘你为什么跳舞’，你怎么答？”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夏星辰。
赵阿姨没有丝毫犹豫，她挺得更首了，眼里的浑浊一扫而空，只剩下燃烧的光：“因为我活着，就得有声音！不然跟死了有啥区别？”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全场死寂。
陆知遇转身，对早己目瞪口呆的副导演冷冷道：“准备一号机，清场，即兴拍摄三分钟独白。”
当天晚上，一段不到一分钟的试镜视频片段，在没有经过任何宣发的情况下，从某个业内小群流出，然后像病毒一样席卷了全网。
视频里，赵阿姨没有跳舞，她只是站在空旷的镜头前，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着自己。
视频的最后，她盯着镜头，眼神倔强又悲愤，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可以说我吵，但不能说我没用。”
评论区炸了。
有网友逐帧分析：“我的天，她眼里有被忽视三十年的愤怒，还有不肯熄灭的火。”
“这不比那些流量明星演的底层人民真实一万倍？这根本不是演，这就是生活！”
“求求了，让阿姨演吧！这才是真正的《废墟之声》！”
热度发酵得太快，甚至惊动了专业人士。
知名人权律师韩律师连夜起草了一份公开声明：“根据《公共文化参与权保障倡议书》，任何公民均有资格参与艺术创作，无论年龄、职业或流量数据。我们支持赵女士的试镜权利。”
舆论彻底倒向了赵阿姨。
而此刻，陆知遇的办公室里，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助理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额头全是冷汗：“陆导，真要用她吗？几家主要投资方己经连着打来八个电话了，都快疯了，说我们这是在胡闹……”
陆知遇没有理他，他只是死死盯着监视器里循环播放的完整试镜片段。
画面上，赵阿姨甩着一条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红绸，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尽全身力气吼出那句台词：“我不道歉！”
那一刻，陆知遇仿佛看到了夏星辰的影子。
不，不是影子。
他低声喃喃，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那个远在天边的人说：“原来她早就拍完了我的电影——只是借了别人的身体演出来。”
深夜，万籁俱寂。
夏星辰的手机屏幕幽幽亮起，一条系统提示音打破了沉静。
【叮咚——检测到攻略对象陆知遇爱意值突破临界点，触发隐藏进度条——“我需要你”。】
她怔住了。
系统判定过无数种爱意的表达，“我爱你”、“我想你”、“我占有你”，唯独没有这一句。
这不是高高在上的宣告，也不是势在必得的掠夺，而是最卑微也最勇敢的一句剖白——我需要你。
她缓缓点开那个早己冷却多时的“心声回响”界面，指尖在输入框里悬停，打出了陆知遇的名字，却在按下“确认回响”的前一秒，停住了动作。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陆知遇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废墟之声》空荡荡的舞台，所有的布景都己撤去，只在舞台正中央，孤零零地留了一把椅子。
椅背上，用马克笔潦草地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留给真正自由的人。”
夏星辰看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她没有回复任何文字，而是慢悠悠地在表情包库里翻找了半天，最后，选中一个表情包发了过去。
那是一只贱兮兮的狗头，嘴里叼着一支像素风格的红玫瑰。
和那天傅景深发给她的，一模一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台上的小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檀香。
挂在墙上的那块【月老祠·香火鼎盛】的木质牌匾，在微风中轻轻震颤了一下，仿佛在等待那最后一声决定命运的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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