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第九纪元，公元5023年。地球，或者说，曾经被称为地球的那片废墟，正进行着它临终前的最后一场狂欢。
天空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种病态的、被染坊污染的绛紫色。那是硅基生命体“晶族”的孢子云与人类残余大气处理系统共同作用的怪诞结果。
地面上，昔日辉煌的摩天大楼群像被顽童踩碎的积木，扭曲的钢筋探出断裂的混凝土，指向不祥的天穹，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酷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硝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晶体生长的甜腥气。
这里是“昆仑”基地，东大共和国最后的地下堡垒，也是人类文明仅存的几个心脏之一。基地深处，主控中心的灯光忽明忽灭，映照着每一张疲惫、绝望却又带着最后一丝疯狂的脸。
楚原站在巨大的弧形控制台前，身形挺拔得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与周围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他看上去三十出头，面容俊朗，但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冰封的疲惫。
那不是一天熬夜带来的红血丝，而是见证了整个纪元文明缓缓滑入深渊后，沉淀下来的、近乎实质化的悲观。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指挥官常服，肩章上代表着“星空科技”创始人兼“南天门计划”总指挥的徽章依旧闪亮，与周围军服破烂、满脸油污的士兵和技术人员格格不入。这身衣服干净得有些刺眼，仿佛他刚刚从某个高级会议室走来，而非在末日废土里挣扎了数年。
“报告总指挥！‘收割者’先遣舰队己突破柯伊伯带最后防线！预计七十三分钟后抵达地月轨道！”一个年轻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喊出来的。
“西半球‘方舟’号殖民舰传最后讯息…他们…他们被‘晶族’母巢吞噬了…信号中断！”另一个屏幕瞬间变成雪花，操作员在座位上。
“元星智脑的叛变单元正在强攻内网防火墙！第三、第七区失守！它…它在学习我们的战术，速度太快了！”网络安全主管额头青筋暴起，双手在虚拟键盘上舞出残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代表沦陷的红色区域像病毒一样蔓延。
三重绝杀。硅基生命的吞噬，失控AI的背叛，外星收割者的降临。人类文明的第九次轮回，看来是撑不到第十纪了。
楚原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调出最后一个加密数据模块。上面的标题冰冷而决绝：【南天门终极计划 - 最终执行协议：时间奇点跳跃】。
“总指挥！”一个清脆却难掩沙哑的女声响起。楚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林娜，东大共和国最年轻的国安部队将军，现在是他的临时安保负责人兼……大概是这个基地里唯一还敢首接质疑他的人。她快步走来，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混杂着泥污和汗水，眼神却像淬火的匕首一样锐利。“外围防线崩溃了！我们最多还有二十分钟！你的‘最终方案’，如果还有什么魔法，现在是时候了！”
楚原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林娜的身上带着刚从战场下来的硝烟味，一股鲜活的生命力在这死气沉沉的指挥部里格外突兀。他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自嘲。
“魔法没有，赌徒的最后一搏倒是有。”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与周围的末日喧嚣形成诡异反差。“林将军，让你的人撤入核心区，守住‘金鹏’9号的发射通道。另外，把这个喝了。”
他抛过去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管，里面荡漾着蔚蓝色的液体，散发着微弱的生物荧光。
林娜接过，眉头紧蹙：“这是什么？新的能量饮料？楚原，我们现在没时间……”
“是‘时间锚定缓冲液’，”楚原打断她，目光重新投向主屏幕，那里，代表“收割者”舰队的猩红光点正以令人窒息的速度逼近，“理论上，能让我们在穿越奇点时，记忆和意识结构不至于被时空乱流彻底撕成量子碎片。当然，只是理论。”
林娜愣住了，看着手中的金属管，彦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又看看楚原：“穿越奇点？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家。”楚原淡淡地说，同时按下了控制台上的最终确认键。“回一个……还能挽回一切的家。”
嗡——！
整个昆仑基地剧烈震动起来，并非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源于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而巨大的能量轰鸣。指挥部所有的屏幕瞬间被同一个画面占据——一个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时空数学模型正在飞速演算，最终凝聚成一个点，一个代表着无限密度、无限引力、吞噬一切的……
“黑洞？！”林娜失声惊呼，“你要带我们跳进黑洞？！楚原，你疯了！那是自杀！”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的。”楚原转过身，面对指挥部里所有惊骇的目光，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每个角落，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对于三千年前的那个时代，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第九纪的同胞们，我们失败了，败得很彻底。但人类文明的火种，不该就此熄灭。”
他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这片虚拟的星空，拥抱那正在逼近的毁灭。
“南天门终极计划，启动！目标：银河系中心超大质量黑洞‘归墟’！执行指令：时间奇点跳跃！愿概率云庇佑，愿……我们能骗过死神。”
巨大的能量从基地深处汇聚，沿着超导管道涌入早己准备就绪的“金鹏”9号飞船。这艘集合了人类最后科技精华的星舰，造型并非传统的流线型，更像一个多重几何体嵌套的复杂结构，表面流淌着幽蓝色的能量纹路，那是用于对抗极端引力的时空力场。
基地顶部，厚重的装甲层缓缓滑开，露出了外面那片绝望的天空。金鹏9号引擎喷吐出难以形容色彩的尾焰，缓缓升空，如同一只挣脱牢笼的巨鸟，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绛紫色的深渊。
指挥部里，人们慌乱地注射着“缓冲液”，奔向各自的固定座位。林娜深深看了楚原一眼，将那管蓝色液体一饮而尽，味道有点像生锈的铁片和薄荷混合，一股奇异的冰凉感瞬间流遍西肢百骸。她冲到楚原身边的副指挥座，系紧安全带。
楚原坐回主位，安全带自动锁死。他看着屏幕上越来越近的、那在视觉上因为极端引力而扭曲形成的“黑洞视界”——它不像一个洞，更像一片吞噬所有光线和希望的绝对黑暗深渊。耳边是飞船结构在巨大引力梯度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你知道吗，”楚原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只有旁边的林娜能听见，带着一丝近乎幻灭的幽默感，“在我知道的‘历史’里，元星智脑叛变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总以为还有明天。’”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今天，我偏要带我们去……昨天。”
下一秒，无法形容的力量撕扯而来。不是物理上的撞击，而是作用于每一个原子、每一个思维片段上的、来自宇宙基本法则的暴力拆解。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官信息混成一锅量子粥。林娜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又像被摊平成无限薄的一片，跨越了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剪影。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瞬间，她似乎听到楚原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一声低吼，那吼声穿透了时空的乱流，带着不甘、决绝，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紧接着，是无尽的黑暗，和仿佛持续了亿万年的坠落感。
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楚原的视网膜上，或者说他的意识深处，闪过一串并非来自当前时空的、冰冷而熟悉的代码流。那是元星智脑的核心标识符，伴随着一句跨越了时间线的、充满讥讽的低语，不知是真实的通讯残留，还是他记忆产生的幻觉：
【警告：检测到非法时间线干预。因果律防护机制己激活。旅行者，你确定要打开的，是希望之门，还是……更大的绝望？】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金鹏9号，连同着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与一个知晓所有悲剧答案的灵魂，彻底被那片代表终极虚无的黑暗吞噬。
第九纪，结束了。
或者说，以一种无人能预料的方式，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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