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奢华与温暖,无法驱散杨光心头的寒意。那份医疗报告上冰冷的数字和诊断术语,以及助理汇报中关于H银行“严肃处理”的模糊暗示,像两股冰冷的绳索,绞得他喘不过气。
他无法再坐在办公室里等待更详细的报告。一种强烈的、近乎冲动的念头驱使着他——他必须亲自去看看,去林徽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弄清楚,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带司机,自己开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根据调查报告中模糊的地址,导航向了城市另一端那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区域——城西的老城区。
越是接近目的地,车窗外的景象就越是不同。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陈旧的居民楼取代,繁华的商业街变成了拥挤嘈杂的巷弄和小店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生活的烟火气,却也透着破败和滞涩。
最终,车子在一个狭窄的、电线杆纵横交错的老旧小区门口停下。这里的楼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红砖,楼道口堆放着杂物,晾衣绳横七竖八,挂满了各色衣物。
杨光穿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高定西装,走下车的瞬间,就引来了几个坐在楼下晒太阳、下棋的老人的注目礼。他们的目光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莫名的局促,按照地址,走向最里面那栋看起来最旧的筒子楼。楼道里光线昏暗,散发着潮湿和饭菜混合的气味。
他要找的是三楼的一户人家。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对面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端着痰盂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找谁?”
“阿姨您好,我打听一下,原来住在这里的周行雪女士,是搬走了吗?”杨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礼貌。
老太太上下扫了他几眼,似乎判断他没有恶意,才撇撇嘴:“周行雪?早不住这儿喽!听说前两年病得厉害,被她女儿接走了吧?好像是换了肾,花了好多钱嘞,命是保住了,但也干不了活了。”
病得厉害…换肾…花了好多钱……这些词像锤子一样砸在杨光心上。调查报告上的文字变成了眼前老人轻描淡写却无比残酷的现实。
“那您知道她女儿……”杨光的声音有些干涩。
“徽徽啊?”老太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叹了口气,“那孩子,真是没话说!可怜哦……从小就懂事,学习也好,偏偏摊上那么个妈和……唉!”
“摊上那么个妈?”杨光捕捉到她话里的停顿和叹息。
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八卦和唏嘘:“周云雪那个人呐,年轻时候长得是挺好,就是心气高,脑子也不清醒。跟了个有钱男人,没名没分地跟着,以为能享福呢,结果人家就是玩玩,新鲜劲过了就给点小钱打发了。她自己呢,也不争气,有点钱就拿去打麻将,输得多赢得少,要不是徽徽那孩子争气,早就饿死喽!”
杨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邻居口中“没名没分”、“给点小钱打发”的描述,与他之前了解的林徽复杂的家庭情况对上了号。
“那……徽徽的父亲?”他试探着问,这是调查报告里最模糊的一点。
老太太摇摇头,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神秘感:“那就不知道咯。从来没见来过。只听周行雪以前喝醉了骂骂咧咧,说是什么大老板,心狠着呢,不管她们母女死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倒是听说,徽徽七年前那会儿,为了给她妈凑医药费,差点把自己给卖喽!到处借钱,求遍了人哦……作孽啊……”
七年前!凑医药费!差点把自己卖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杨光脑海中所有的迷雾和困惑!
七年前,林徽大学毕业,毅然决然地和他分手。
七年前,她母亲重病,需要天价医疗费,她西处借贷,甚至不惜触碰高利贷。
时间线严丝合缝地对接上了。
所以……所以当年她那么决绝地离开他,不是因为不爱,不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去处,甚至可能不是完全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和独立……
而是因为她家里出了天大的事!而她,选择了一个人扛下来!宁愿去借高利贷,宁愿把自己逼入绝境,也没有向他开口求助?!
为什么?!
难道在她心里,向他求助,比陷入高利贷的泥潭更让她难以接受吗?还是说……她早己预见到,即便开口,他也无法真正帮她?或者,她根本不想让他看到她那泥潭般不堪的家庭?
无数个“为什么”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想象不到,当年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孩,是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切的。绝望,无助,恐惧……而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向他透露!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可能在因为她的“背叛”而愤怒买醉,可能在接受家族的安排开始接触苏晚晴,可能在享受着唾手可得的优渥生活……他从未想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曾经爱过的女孩,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炼狱。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老太太看着杨光瞬间变得苍白而失魂落魄的脸色,担心地问了一句。
杨光猛地回过神,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他摇了摇头,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塞到老太太手里:“谢谢您……阿姨,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老太太看着手里的钱,愣了一下,连忙推拒:“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就是几句闲话……”
杨光却己经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了楼。
重新坐回车里,密闭的空间放大了他粗重的呼吸声。他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真相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来回切割,缓慢而血腥。
不是背叛。
不是虚荣。
不是他所以为的任何一种轻飘飘的理由。
是绝望下的孤注一掷。
是维护最后尊严的艰难抉择。
是一个人对抗整个命运的悲壮和……愚蠢!
而他,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怨恨她的“无情”!
巨大的愧疚和迟来的心痛,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想起重逢后他对她的种种试探、质疑,甚至那带着施舍意味的“帮助”,想起苏晚晴对她的刁难,想起银行里那些针对她的流言和排挤……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他竟然还觉得她“变了”,变得锋利,变得冷漠。她怎么可能不变?那样的磨难,足以将任何一个人彻底重塑!
而他,这个口口声声曾经爱过她的人,却成了加重她苦难的帮凶。
杨光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在破旧的小区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必须找到她。
现在,立刻,马上。
他要问清楚,当年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他要弥补,尽他所能去弥补这七年的亏欠和错误。
他要让她知道,她不需要再一个人硬扛。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咆哮般的轰鸣,轮胎摩擦着地面,飞快地驶离了这片弥漫着苦难尘埃的老旧小区,向着H银行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见到她该说什么,但他必须去。
然而,当他带着一身风尘和急迫,赶到H银行运营部时,却被告知——林徽今天请假了,没来上班。
扑空的失落感让他更加焦躁。他立刻拿出手机,拨打那个他早己背熟、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己关机……”
关机了?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袭上杨光的心头。
她去了哪里?
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还是……只是因为无法承受银行里的压力,选择了暂时逃避?
他站在银行冰冷华丽的大堂里,看着周围匆忙来往的人群,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旋涡中心,进退失据。
真相找到了,可他却仿佛失去了方向。
而此刻的林徽,正独自一人,在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面对着另一个更为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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