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清晨，是被云海深处透出的第一缕金芒劈开的。
寒意尚未被驱散，凝在嶙峋怪石和虬结古松的枝叶上，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燕归蜷缩在一块背风的巨岩下，身上盖着些干燥的枯草，依旧在沉睡。只是他的睡姿不再像昨日那般充满戒备的蜷缩，眉头虽然还微微蹙着，呼吸却平稳悠长了许多。
李不言负手立于崖边，俯瞰下方翻涌不息的云涛。系统光幕在他视野中安静地展开，显示着燕归的实时状态。
【弟子：燕归（燕十三）】
【修为：炼体期一层（稳固）】
【状态：深度睡眠，身体机能快速恢复，轻微饥饿。】
【传承功法：《基础锻体诀》（入门）】
【师道值：0】
“炼体一层，算是勉强踏过了门槛。”李不言心道，“这速度，比预想的快些。甲中的心性，果然体现在韧性上。”
他没有叫醒燕归，只是静静等待着。
日头又升高了些，金色的光芒变得灼热，驱散了山巅的寒意，也融化了石上的白霜。一滴冰凉的露水从松针滑落，正滴在燕归的额头上。
他猛地一颤，骤然惊醒。
几乎是本能，他一个翻身跃起，身体微躬，双手虚握成拳，警惕地扫视西周。动作比昨日敏捷了何止一倍！随即，他看到了崖边那道青衫背影，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废墟，青衫人，暖流，新的名字，还有那涌入脑海的玄奥法门和灌入体内的磅礴能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污垢仍在，但皮肤下似乎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昨日被殴打的淤青和酸痛几乎消失不见，只有一种运动过度后的轻微酸胀。腹中的饥饿感依旧强烈，却不再带有那种掏空脏腑的虚弱。
这一切，都是真的。
“醒了？”李不言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既己醒来，便莫要耽搁。”
燕归深吸了一口清冷而稀薄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茫然，快步走到李不言身后数步远的地方，垂手站定，低声道：“是，师尊。”
这称呼出口，带着一丝生涩，却又无比自然。
李不言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依旧是那般看不出情绪：“《基础锻体诀》的法门，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燕归点头。那些复杂的呼吸节奏、古怪的姿势、还有体内气息流转的路径，如同烙印般清晰。
“演练一遍。”李不言下令。
燕归不敢怠慢，走到一旁较为平坦的空地上，沉心静气，开始按照脑海中的传承，摆开第一个姿势。动作略显僵硬，呼吸与动作的配合也时有错漏，但他做得极其认真，每一个细节都力求与传承中一般无二。
李不言静静看着，没有出言指点，也没有打断。
系统光幕上，关于燕归修行状态的细微数据在不断跳动，分析着他每一块肌肉的发力，每一次呼吸的深浅，内息在稚嫩经脉中艰难前行的轨迹。
【肌肉协调度：67%】
【呼吸契合度：58%】
【内息运转效率：31%】
【综合评估：动作标准度尚可，理解力乙下，执行力甲中。】
一套共计十八个动作的《基础锻体诀》打完，燕归己是满头大汗，浑身热气腾腾，脸色潮红，喘息剧烈。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流似乎壮大了一丝，并且变得更加驯服，随着他的意念在特定的经脉路径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酸麻却又舒畅的感觉。
“尚可。”李不言终于开口，只有两个字。
燕归却如同听到了最大的褒奖，胸膛微微起伏，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根基最为重要。《基础锻体诀》看似粗浅，却是锤炼肉身、凝练气血、打通经脉的根基法门，亦是日后感应天地灵气的桥梁。你需每日勤练不辍，不可有一日懈怠。”李不言淡淡道，“今日起，每日辰时、酉时，各演练三次。”
“是，师尊！”燕归大声应道。
“现在，去找些吃的。”李不言挥了挥手，“山中野果，飞禽走兽，皆可果腹。记住，只凭你自身之力。”
燕归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考验，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他用力点头：“弟子明白！”
说完，他转身便向山林中走去。脚步比起昨日，多了几分踏实和力量。
看着少年消失在密林深处的背影，李不言的视线转向系统光幕。
“系统，调出铁山城及北境边关的详细资料，尤其是三年前那场导致燕青被定为叛将的‘黑水滩之战’。”
“指令收到。信息检索中……”
光幕上文字飞速滚动，夹杂着一些粗糙的地形图和模糊的人物影像。这些信息并非系统凭空创造，而是李不言自身神念扫过这片地域时，从无数生灵的记忆碎片、残存文书、甚至是大地山川承载的印记中捕捉、整理而来。
【黑水滩之战，发生于苍玄历三七九年初冬。北莽王朝大将兀术，率五万精锐骑兵南下，意图突破铁山城防线，首插大楚腹地。大楚北境都督府遣骁将燕青，领八千边军精锐于黑水滩阻敌……】
【战役过程记录残缺，官方记载：燕青所部遭遇北莽先锋后，未按预定计划固守待援，擅自率部出击，中伏，全军溃败。燕青本人临阵脱逃，导致侧翼友军暴露，损失惨重。后燕青尸首在黑水滩下游被发现，身中十七箭……】
【疑点：生还士卒口供高度一致，似经统一。燕青过往战绩彪炳，素有勇名，此战行为反常。北境都督府对此案处理迅速，燕家被抄没，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燕十三因其年幼，且燕青副将求情，得以留在铁山城）……】
信息很零碎，官方定论铁案如山，但隐藏在下面的暗流，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临阵脱逃的将领，会身中十七箭，死在战场下游？”李不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有意思。”
他并不急于为这新收的徒弟平反昭雪。有些路，需要他自己去走，有些真相，需要他自己去揭开。这本身，就是传承与历练的一部分。
日头渐渐升高，山林中传来了些许动静。
约莫半个时辰后，燕归回来了。他脸上带着几道被树枝划出的血痕，衣衫更显破烂，但手里却提着一只的野兔，另一只手里还抓着几个青涩的野果。
他脸上带着一丝成功的兴奋，走到李不言面前，将野兔和野果放下：“师尊，我……我抓到了一只兔子！”
那野兔颈骨净利落地扭断，显然是徒手所为。以他刚入炼体一层的微末实力，能做到这一点，除了运气，那份在绝境中锻炼出的狠劲和果决，功不可没。
“嗯。”李不言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几只青涩的野果，“山中多有毒物，不辨之物，勿要轻易入口。”
燕归脸一红，连忙将野果扔到一旁：“弟子记住了。”
“生火，烤肉。”李不言吩咐道，“往后饮食起居，皆由你自行料理。”
“是！”
燕归不再多言，熟练地找来枯枝，又寻了两块燧石，费力地敲击了数十下，才终于引燃了火绒。他将野兔剥皮去脏，用一根削尖的树枝串了，架在火上翻烤。
动作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笨拙，但他做得极其专注。火光映在他尚且稚嫩却己初显刚毅线条的脸上，那双眼睛里，不再只有仇恨和隐忍，多了一丝对未来的专注，以及……微弱的希望。
肉香渐渐弥漫开来。
李不言依旧坐在那块青石上，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系统光幕上，代表着燕归“生存技能”和“心性稳定度”的细微指标，在悄然提升。
一只兔腿被烤得外焦里嫩，燕归小心地撕下，犹豫了一下，双手捧着，走到李不言面前，恭敬地递上：“师尊，您请用。”
李不言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接过兔腿，却没有吃，只是放在一旁。
“你自己吃吧。”他淡淡道，“吃完，继续练功。”
燕归愣了一下，看着被放在青石上的兔腿，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是，师尊。”
他回到火堆旁，默默地吃完了剩下的兔肉。很香，是他这些年吃过的最美味、最充实的一餐。
填饱肚子后，他没有休息，立刻走到空地上，再次摆开架势，一丝不苟地演练起《基础锻体诀》。
汗水很快再次浸透了他的破旧皮甲，肌肉因为疲劳而微微颤抖，但他咬着牙，一遍，又一遍。
李不言看着那在阳光下挥汗如雨、倔强前行的少年身影，目光幽深。
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
“叮——检测到弟子燕归完成首次独立狩猎，生存能力提升，心性稳固度微幅增加。”
“叮——检测到弟子燕归超额完成今日修行任务（己完成两次锻体诀演练），毅力可嘉，奖励师道值+1。”
视野角落，那个孤零零的“0”终于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
李不言的手指，在粗陶茶杯的边缘，轻轻了一下。
山风掠过，带来远方的气息，除了云海松涛，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铁与血的味道，萦绕不散。
那是来自山脚下，铁山城的方向。
第一个故事，才刚刚翻过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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