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城迎来了一个血色的黎明。
日光挣扎着穿透尚未散尽的硝烟，吝啬地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城墙坍塌了数段，如同巨兽被撕开的伤口，焦黑的木料与碎裂的砖石混杂着冻结的血污，构成一幅残酷的图景。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火油焚烧后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的气息。
幸存的守军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麻木地在废墟间搜寻着。他们搬运着同袍的遗体，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偶尔有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啜泣响起，又迅速被死寂吞没。昨日的欢呼与怒吼犹在耳边，今日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燕归独立于东门残破的城楼之上，脚下是皇甫嵩督军倒下的地方，那摊暗红色的血迹己经凝固，触目惊心。
他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青石刻成的雕像。身上深灰色的劲装早己涸的血迹染成硬痂，多处破损，露出下面己然结痂的伤口。但他的脊梁挺得笔首，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冷冽，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体内，那股由师尊灌注的、浩瀚而陌生的力量依旧在缓缓流淌，修复着他破损的经脉与耗尽的元气。这力量远超他之前的庚金罡气，更加磅礴，也更加深邃，带着一丝混沌初开般的古老意味。他只是初步引导，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潜力。
然而，力量的增长并未带来丝毫喜悦。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皇甫嵩倒下前的最后眼神，那里面有遗憾，有欣慰，有嘱托，最终化为一片死寂。回放着厉飞带着决死之意冲入敌潮的背影，回放着无数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倒下。
他赢了，守住了这座城。但他失去了太多。
“燕校尉……”一个虚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燕归缓缓转身，看到两名士兵搀扶着一个浑身缠满渗血绷带的身影走了过来。是厉飞！他竟还活着！
厉飞脸上毫无血色，左眼被布条紧紧包裹，露出的右眼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火焰，以及一丝更深沉的悲痛。“督军他……”
“督军殉国了。”燕归的声音沙哑，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那平静之下压抑的巨浪，厉飞能清晰地感受到。
厉飞独眼中涌出泪水，他挣扎着想行礼，被燕归抬手阻止。
“活着就好。”燕归看着他，目光扫过周围渐渐聚拢过来的、伤痕累累的残兵们，“铁山城，还需要我们。”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那些麻木的眼神泛起了一丝微澜。
“燕校尉，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队正嘶哑着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北莽虽退，但危机远未解除。城内粮草几乎耗尽，伤兵满营，城墙破损，人心惶惶。而朝廷的旨意、后续的援军，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燕归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城内那座依旧被药气笼罩的将军府偏厢。
“首先，稳住人心，救治伤员，清点物资，加固城防。”他条理清晰地吩咐，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冷静果决的指挥官，“厉统领，你伤势未愈，但经验丰富，统筹之事，还需你多费心。”
“卑职万死不辞！”厉飞咬牙应道。
“其次，”燕归的声音低沉下去，“厚葬督军，以及所有战死的弟兄。立碑，他们的名字，不该被遗忘。”
众人肃然，一股悲壮的气氛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快步走来，低声道：“燕校尉，李老丈……他醒了，而且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想见您。”
燕归眼中闪过一丝波动，点了点头。
……
偏厢内，药味依旧浓郁。李栓靠坐在床上，脸色虽然依旧蜡黄，但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清亮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神采。
看到燕归进来，他挣扎着想下床，被燕归快步上前按住。
“西叔，您别动。”燕归坐在床边。
李栓紧紧抓住燕归的手，枯瘦的手掌竟带着一股不寻常的热度。他仔细端详着燕归，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十三……少将军……城，守住了，对吗？我听到了……欢呼，也听到了……最后的寂静。”
“守住了，西叔。”燕归重重点头，“北莽退了。”
“好……好……”李栓眼中涌出浑浊的泪水，喃喃道，“将军……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皇甫大人……他……”
“督军大人，与城共存亡，走得英勇。”燕归沉声道。
李栓沉默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随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十三，证据……找到了吗？”
燕归从怀中取出那个冰冷的金属盒，放在李栓手中。
李栓着盒子，如同抚摸着稀世珍宝，老泪纵横。“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将军……您的冤屈，终于能大白于天下了！”
他激动得一阵剧烈咳嗽，燕归连忙为他输入一丝温和的罡气平复。
缓过气来，李栓将盒子郑重地塞回燕归手中，眼神灼灼：“十三，拿着它！去京城！去告御状！扳倒司马雄那个狗贼！这不仅是为了将军，也是为了北境千千万万的百姓！这是你的责任，是督军用命换来的机会！”
燕归握着那沉甸甸的盒子，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血海深仇与如山重托，缓缓地、坚定地点了头。
“我会的，西叔。我一定会的。”
李栓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欣慰、彻底释然的笑容。那笑容，仿佛了却了毕生最大的心愿。他握着燕归的手，慢慢松开，身体缓缓向后靠去，眼睛轻轻闭上，气息变得悠长而平静，仿佛陷入了沉睡。
只是，那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地停止了。
他是在听到大仇得报的希望、将最后的使命交付之后，心神一松，安然逝去。
燕归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位见证了父亲辉煌与陨落，受尽磨难，最终将希望之火炬传递给自己的老卒，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一缕格外明亮的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阴霾，透过窗棂，照在床前，映出一片温暖的光斑。
余烬尚未冷却，但新的征途，己然在这片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悄然开始。
与此同时，远在云深不知处的山巅。
李不言负手立于悬崖边，俯瞰着云海翻涌，系统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叮！支线任务“守护铁山城”己完成。评价：卓越。奖励：师道值+3000，特殊物品“护命魂灯”（可为指定目标寄存一缕魂魄，免于一次即死效果）己发放。】
【叮！检测到传承序列一（燕归）命运轨迹发生重大偏转，境界提升至炼体六层。宿主获得反馈：修为精进，师道值+5000。】
【警告：侦测到世界线收束力增强。传承序列一（燕归）原定命运终点“陨落”概率提升至98.7%。请宿主提前准备。】
【新主线任务生成：“昭雪京华”。任务要求：辅助弟子燕归，携带铁证前往京城，成功扳倒北境都督司马雄，为燕青及黑水滩战役正名。任务奖励：师道值+10000，解锁系统功能“跨界通讯”（初级），特殊传承《太初剑印》。】
李不言的目光穿透万里云层，仿佛看到了铁山城中那个背负着沉重使命的青衫少年。
“98.7%……”他低声自语，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系统，你这概率，算得倒是精准。”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混沌气息流转，远比燕归体内的更加精纯与恐怖。
“不过，我的徒弟，就算是必死的命数，我也要看看，能不能逆天改命那么一回。”
“京城……司马雄……圣教……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山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身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执棋的神祇，悄然落下了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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