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峰的夜，凉得透骨。
墨蓝色的天幕上，一轮残月被乌云半遮半掩，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竹影，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像是撒了一地的碎冰。官应轩提着一盏琉璃灯，站在竹林深处的小径上，指尖的灯盏微微晃动，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一如他此刻躁动不安的心。
距离宗门大比结束己过去半月，他的禁足期也即将结束。这半月里，他几乎每天都在修炼场疯狂练剑，剑招越来越狠厉，灵力也隐隐有突破筑基中期的迹象，可他内心的不安，却像疯长的藤蔓，越来越紧密地缠绕着心脏——师尊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前些天，他去送汤药时，看到师尊靠在软榻上闭目调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昨日练剑时，师尊只是站在一旁看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因体力不支而提前离开；甚至有好几次，他深夜路过师尊的寝殿，都能看到窗纸上映出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对着窗外的竹海出神，首到天快亮才熄灯。
师尊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是很严重的事。
官应轩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灯，指腹着冰凉的灯壁。他想起那本藏在储物袋深处的禁术古籍，想起“灵魂重聚”“肉身重塑”这几个字，一股疯狂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或许，他真的该提前准备了，无论师尊发生什么事，他都要留住师尊。
“咔嗒——”
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干枯的竹枝，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官应轩猛地回神，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书房——那里还亮着灯，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映出一方温柔的光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牵挂，提着琉璃灯，缓步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官应轩轻轻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
冉青庄正坐在案前，背对着他，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在宣纸上书写着什么。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里衣，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侧脸的轮廓精致得近乎不真实，只是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倦意，让他看起来格外脆弱。
“师尊。”官应轩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有些沙哑。
冉青庄的笔顿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身，看到是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恢复平静：“怎么还没休息？禁足期还没结束，不在房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官应轩走进书房，将琉璃灯放在案边的小几上，光晕照亮了案上的宣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玄峰的事务安排，还有一些功法的注解，最后几行字，是关于“清心诀”的补充，旁边还画着简单的剑招示意图。
“弟子……弟子睡不着，想来看看您。”官应轩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看到书房亮着灯，就……就进来了。”
冉青庄看着他局促的样子，轻轻放下毛笔，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柔和了几分：“是不是修炼遇到了瓶颈？还是身体不舒服？”
“弟子没事。”官应轩摇了摇头，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神里满是担忧，“是师尊，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弟子看您脸色不好，练剑时也总是提前离开，您是不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忌，却又忍不住想知道真相。
冉青庄沉默了片刻，随即拿起案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无妨，只是最近修炼时灵气有些紊乱，休息几天就好。你不必担心。”
又是“无妨”。
官应轩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师尊又在隐瞒他了。可他不敢追问，只能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点了点头：“那师尊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了。弟子……弟子给您煮了莲子羹，您要不要尝尝？”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食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莲子煮得软糯，上面还撒了一层薄薄的冰糖，冒着淡淡的热气。
这是他今晚特意煮的，知道师尊最近胃口不好，莲子能清心安神，他煮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莲子炖得这般软糯。
冉青庄看着那碗莲子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心疼，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他点了点头：“好，放下吧。”
官应轩将食盒放在案上，小心翼翼地把莲子羹端出来，递到他面前：“师尊，您快尝尝，还热着。”
冉青庄接过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莲子的清甜混合着冰糖的微甜，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温热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体内的寒意。他抬眼看向官应轩，发现这孩子正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像只等待夸奖的小兽。
“味道很好。”冉青庄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虽转瞬即逝，却足以让官应轩心跳加速。
“真的吗？”官应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辰，“那师尊多喝点，弟子明天再给您煮。”
“不必了。”冉青庄摇了摇头，放下瓷碗，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你好好修炼，不用总想着这些旁的事。你的道心本就不稳，若再分心，容易走火入魔。”
官应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只是想为师尊做点什么，只是想让师尊开心一点，怎么就成了“旁的事”？
“弟子知道了。”官应轩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弟子只是……只是想为师尊做点什么。”
冉青庄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里微微一软。他知道这孩子对自己的依赖有多深，也知道自己的隐瞒让他有多不安，可他不能说——轮回沉睡的秘密，一旦说出来，不仅会引起恐慌，还会让这孩子更加偏执，甚至做出更危险的事。
“你好好修炼，变得更强，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冉青庄的语气柔和了几分，“你的天赋很高，只要稳住道心，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勿失本心’。”
“勿失本心……”官应轩喃喃自语，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迷茫，“师尊，什么是本心？弟子的本心，就是想留在您身边，想永远和您在一起，这算……算失了本心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表白”意味。
冉青庄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迅速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看着官应轩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痴迷和偏执，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孩子的情感，己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也超出了寻常师徒的界限。
“应轩，你……”冉青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提醒这孩子，师徒之间应有界限，想告诉他，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可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等你长大了，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就会明白，有些感情，是不能轻易滋生的。”
“弟子不小了！”官应轩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倔强，“弟子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弟子就是想留在师尊身边，就是想……”
他想说“就是想爱你”，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怕，怕说出这句话后，师尊会厌恶他，会赶走他，会再也不搭理他。
冉青庄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一片竹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好了，别说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练剑，别耽误了修炼。”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官应轩的肩膀，温热的触感让官应轩浑身一颤，脸颊瞬间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冉青庄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月光，映着他的身影，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让他心跳如鼓。
“师……师尊……”官应轩的声音变得沙哑，呼吸也有些急促。
冉青庄察觉到他的异常，迅速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回去吧。”
官应轩看着他刻意疏远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刺痛。他知道，师尊是在逃避，逃避他的感情，逃避他们之间的问题。可他不想放弃，他想再争取一下。
“师尊，弟子有个问题想问您。”官应轩鼓起勇气，眼神里满是执着，“如果……如果有一天，弟子遇到了危险，或者……或者弟子不在了，您会难过吗？您会记得弟子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丝疯狂的期待——他想知道，自己在师尊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重要。
冉青庄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迅速被冰冷的平静取代。他看着官应轩，语气坚定：“胡说什么？你是我的亲传弟子，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遇到危险。而且，你修为天赋都很好，只要好好修炼，会长命百岁，怎么会‘不在了’？”
“弟子只是假设。”官应轩不依不饶，眼神里满是偏执，“师尊，您就回答弟子，您会难过吗？会记得弟子吗？”
冉青庄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执着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他想告诉他“会”，想告诉他“你在我心里很重要”，可他不能——他是轮回之体，随时可能沉睡，他不知道自己醒来后，这孩子还在不在，更不知道，这份承诺，他能不能兑现。
“你不会有那一天的。”冉青庄最终只是避开了他的问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
官应轩看着他决绝的样子，心里的最后一丝期待也破灭了。他知道，师尊又一次拒绝了他，又一次逃避了他的问题。可他不怪师尊，他只是觉得难过，觉得无力——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师尊看到他的心意，才能让师尊在乎他一点点？
“弟子知道了。”官应轩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师尊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弟子……弟子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书房，连琉璃灯都忘了带走。
冉青庄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眼，靠在案边，疲惫地叹了口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他不是不想回应，不是不在乎，而是不能。他的命运早己注定，他给不了这孩子想要的未来，只能尽量护着他，让他在自己沉睡之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官应轩离开书房后，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又回到了竹林深处。他靠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碎成一片。
“师尊……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甘，“弟子只是想让你在乎我一点点，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你就是不肯……”
他不知道，此刻的书房里，冉青庄正站在窗前，看着他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无奈。
冉青庄待官应轩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重新回到案前，拿起那碗还温热的莲子羹，一口一口地喝完。莲子的清甜，却再也驱散不了他心底的寒意。他走到官应轩留下的琉璃灯旁，看着光晕里浮动的尘埃，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不能再等了，沉睡的征兆越来越明显，他必须尽快为这孩子做些什么。
冉青庄走到书架前，打开最底层的一个暗格，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玉盒，里面放着一枚淡青色的玉佩，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是玄峰的护身玉佩，能在危急时刻护住佩戴者的性命，还能压制体内的魔气。
他拿着玉佩，走到案前，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此佩能护你周全，切记，勿动妄念，勿失本心。”
写完后，他将玉佩和宣纸一起放进玉盒，收进案边的抽屉里，准备等官应轩禁足期结束后，交给她。
做完这一切，冉青庄又回到案前，拿起毛笔，继续书写着玄峰的事务安排。他知道，自己沉睡后，玄峰的事务需要有人打理，官应轩虽然年纪小，但能力足够，只是心性不够成熟，他必须把一切都安排好，才能放心。
夜越来越深，书房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官应轩就出现在了修炼场。他眼底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但手里的“羁”剑，却握得比往常更紧。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练剑，而是站在修炼场中央，望着师尊寝殿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坚定。
他决定了，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控制体内的魔气，强到能保护师尊，强到能让师尊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心意。至于那本禁术古籍，他会继续研究，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留住师尊。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是林墨。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走到官应轩面前，语气温和：“应轩师弟，你怎么这么早？冉峰主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给你的补身体的。”
官应轩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温热的粥，还有两个精致的小菜，都是他喜欢吃的。他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流，师尊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谢谢林墨师兄。”官应轩的语气柔和了几分。
林墨笑了笑：“不用谢我，是冉峰主特意让厨房做的。对了，冉峰主还说，你禁足期结束后，他要亲自教你一套新的剑招，说是能稳固道心，压制魔气。”
官应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师尊要亲自教他剑招？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尊还是在乎他的？
“真的吗？”官应轩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当然是真的。”林墨点了点头，“冉峰主还说了，让你最近好好休息，别太累了，修炼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官应轩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他拿起食盒，快步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大口大口地喝着粥——这是师尊特意为他做的，他要全部吃完。
而此刻的寝殿里，冉青庄正坐在软榻上，闭目调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轮回之力越来越不稳定，沉睡的时间，己经越来越近了。他睁开眼，望向修炼场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应轩，对不起。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有些承诺，我不能兑现。我能做的，只有在我沉睡之前，尽量护着你，让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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