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峰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
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将整片竹海笼罩其中，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竹香，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官应轩站在修炼场的屋檐下，手里握着“羁”剑，眼神却涣散着，望着雨幕中模糊的竹影，心口像是被这雨水浸透，冷得发疼。
距离那次失控的尝试己经过去五天了。
这五天里，他像是活在地狱里——师尊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再也没有为他煮过莲子羹，再也没有亲自指导他练剑。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刻意的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试过靠近，试过道歉，试过讨好，可每一次，都被师尊用淡淡的语气推开。
“师尊，弟子为您煮了粥。”——“不必了，让林墨送来即可。”
“师尊，弟子练功遇到瓶颈，您能指点一下吗？”——“先自己琢磨，悟不透再说。”
“师尊，夜里冷，您要注意保暖。”——“无妨。”
每一次的回应，都简洁得像一把刀，狠狠扎在官应轩的心上。他知道，师尊是在刻意疏远他，是在为那天的事生气，甚至……是在嫌弃他。
“呵……”官应轩自嘲地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羁”剑。剑身上映出他苍白的脸，眼底满是血丝，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慌和偏执。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师尊这样对待，这种被忽视、被疏远的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宁愿师尊骂他、打他，也不愿意看到师尊这样冷淡地对待他——这种冷淡，像是在告诉他，他在师尊心里，根本不重要，甚至是一个需要刻意避开的“麻烦”。
“应轩师弟。”
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声，打断了官应轩的思绪。他回过头，看到叶九月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身上穿着青峰的浅绿色弟子服，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像是一抹亮眼的色彩。
官应轩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你来做什么？”
他对叶九月没有好感，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看到任何靠近师尊的人，他都会本能地排斥和警惕。
叶九月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敌意，走到他面前，收起油纸伞，语气带着一丝担忧：“我听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特意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官应轩转过身，继续望着雨幕，语气冷淡，“多谢关心，叶师姐可以回去了。”
他不想和叶九月说话，更不想让叶九月看到他此刻的狼狈和脆弱。
叶九月却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雨幕中的竹影，语气轻柔：“我知道你和冉峰主之间可能出了点问题，但你也不用这么折磨自己。冉峰主他……其实很关心你，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己。”
“关心我？”官应轩猛地转过身，眼神里满是嘲讽和痛苦，“如果关心我，会这样对我吗？如果关心我，会刻意疏远我吗？叶师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师尊他嫌弃我了，嫌弃我那天做的事，嫌弃我对你的心思……”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底泛起了红。
叶九月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不忍。她知道官应轩对冉青庄的感情，也知道那天发生的事——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她能感觉到，这几天玄峰的气氛异常压抑，官应轩和冉青庄之间，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应轩师弟，你误会了。”叶九月语气柔和，试图解释，“冉峰主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事而己。你想想，他一首都是清冷疏离的性子，突然遇到这种事，肯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选择暂时疏远你，让彼此都冷静一下。”
“冷静？”官应轩苦笑，眼神里满是偏执，“我不需要冷静！我只知道，师尊他现在不想见我，不想理我，甚至不想靠近我！他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是不是觉得我亵渎了他？是不是……再也不想认我这个弟子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眼底的恐慌和偏执越来越明显。他害怕，害怕失去师尊，害怕自己唯一的依靠会就这样离他而去。
叶九月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官应轩的性格太过偏执，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很难改变。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你别胡思乱想了。冉峰主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你再等等，等他想通了，就会来找你的。”
“苦衷？”官应轩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迷茫，“他能有什么苦衷？难道他的苦衷，就是要疏远我，要抛弃我吗？”
叶九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冉青庄的秘密——青峰峰主偶尔会和她提起，说冉青庄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陷入沉睡。但她不能说，这是冉青庄的隐私，也是青霄派的秘密。
“总之，你别太担心了。”叶九月转移话题，语气轻松了些，“这场雨过后，主峰会举办一场赏花宴，各峰弟子都会参加。到时候冉峰主也会去，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
赏花宴？
官应轩的眼神动了动。他确实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和师尊好好谈谈的机会。他要问问师尊，是不是真的嫌弃他了，是不是真的要抛弃他了。如果是，他该怎么办？如果不是，他又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师尊？
“我知道了。”官应轩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一丝不确定，“谢谢你，叶师姐。”
叶九月笑了笑：“不用谢我。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折磨自己了。冉峰主他……其实很在乎你。”
说完，她撑开油纸伞，转身离开了。
官应轩站在屋檐下，望着叶九月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叶九月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师尊是不是真的在乎他。但他愿意相信，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师尊一个机会。
雨渐渐停了，天空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湿漉漉的竹海，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竹香。官应轩收起“羁”剑，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想去看看师尊，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师尊还在，确认自己没有被抛弃。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官应轩轻轻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
冉青庄正坐在案前，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侧脸的轮廓精致而柔和，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官应轩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熟悉的悸动涌上心头。他多想冲进去，抱住师尊，向师尊道歉，向师尊诉说自己的恐慌和不安。可他不敢，他怕再次被师尊推开，怕再次看到师尊那冷淡的眼神。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门：“师尊。”
冉青庄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恢复平静：“有事吗？”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温度，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的弟子。
官应轩的心脏微微一痛，却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书房：“弟子……弟子来看看您。您还好吗？”
“还好。”冉青庄低下头，继续看着卷宗，语气平淡，“你呢？最近修炼怎么样？‘静心诀’练得如何了？”
又是修炼。
官应轩的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他来找师尊，不是为了谈论修炼，而是想和师尊谈谈他们之间的关系，想知道师尊是不是还在乎他。可师尊，却只关心他的修炼。
“弟子……弟子练得还好。”官应轩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师尊，您……您是不是还在生弟子的气？”
冉青庄翻卷宗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翻页，语气平淡：“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最近心思浮动，需要好好沉淀一下。等你什么时候能静下心来修炼了，再说其他的吧。”
“沉淀？”官应轩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慌和不甘，“师尊，您是不是觉得弟子那天做的事很恶心？是不是觉得弟子亵渎了您？是不是……再也不想理弟子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他必须知道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让他痛苦，他也想知道。
冉青庄抬起头，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放下卷宗，站起身，走到官应轩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严肃：“应轩，我再说一次，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嫌弃你。但你要记住，师徒之间，应有界限。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无法挽回；有些念头，有了就是有了，需要克制。”
“克制？”官应轩的眼神里满是绝望，“师尊，您让我怎么克制？我对您的心思，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喜欢您，不是弟子对师尊的喜欢，是想永远和您在一起的喜欢！您让我怎么克制？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终于说出了口，说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己久的话。说完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恐惧——期待师尊的回应，恐惧师尊的拒绝。
冉青庄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和恐惧，心里泛起一阵刺痛。他知道这孩子的心思，也知道这孩子不是故意的。可他不能回应，也不能纵容。他是轮回之体，随时可能沉睡，给不了这孩子想要的未来，也给不了这孩子想要的回应。
“应轩，”冉青庄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一丝距离感，“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感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与其执着，不如放手，对你，对我，都好。”
“放手？”官应轩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和痛苦，“师尊，您让我怎么放手？从我被您带回玄峰的那一刻起，您就是我的全部！我只有您了，您让我怎么放手？难道要我像抛弃一件垃圾一样，抛弃对您的感情吗？我做不到！”
他的情绪彻底爆发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碎成一片。他看着冉青庄，眼神里满是委屈和偏执：“师尊，您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身上的魔气？是不是因为我是个不祥之人？所以您才不想靠近我，才想疏远我？”
冉青庄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无奈。他知道这孩子误会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能告诉这孩子轮回沉睡的秘密，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让这孩子慢慢放下。
“和魔气无关。”冉青庄的语气平淡，“只是因为，我们是师徒。这层关系，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师徒又怎么样？”官应轩的情绪更加激动，“师徒就不能有感情吗？师徒就不能在一起吗？师尊，您告诉我，是不是您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是不是在您心里，我只是一个累赘，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弟子，从来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同？”
冉青庄沉默了。他不能说“是”，因为这孩子在他心里，确实是不同的，是他漫长轮回中唯一的牵挂，唯一的温暖。可他也不能说“不是”，因为他给不了这孩子想要的未来，只能让这孩子慢慢放下。
他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淡：“你回去吧。好好修炼，别再胡思乱想了。等你什么时候能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拿起卷宗，不再看官应轩一眼。
官应轩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他知道，师尊这是在拒绝他，是在让他放弃。可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师尊……”官应轩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如果……如果我永远都想不通呢？如果我永远都放不下呢？您是不是……就会永远这样疏远我，永远都不再理我了？”
冉青庄翻卷宗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官应轩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知道，师尊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也不会给他想要的回应。他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脏就疼一分，每走一步，他对师尊的执念就深一分。
他走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师尊，我不会放弃的。永远都不会。”
说完，他推开门，走出了书房，消失在竹海深处。
冉青庄听到他的话，握着卷宗的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复杂和无奈。他知道，这孩子的执念有多深，也知道这孩子不会轻易放弃。可他能做的，只有继续疏远他，继续让他慢慢放下，哪怕这会让这孩子痛苦，也总比将来这孩子因为他而万劫不复要好。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书房里的一切，却照不进冉青庄眼底的疲惫和孤独。他拿起卷宗，却再也看不进去，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官应轩痛苦的眼神和那句“我不会放弃的”。
他知道，这场冷战，不仅是对官应轩的煎熬，也是对他自己的煎熬。可他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官应轩走出书房后，没有回自己的殿宇，而是去了峰顶。他站在峰顶的青石台上，望着远处的云海，泪水无声地滑落。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挽回师尊，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师尊接受他的感情。
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弃，绝对不能。哪怕师尊永远都不会接受他，哪怕永远都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师尊，他也不会放弃。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竹海上，泛着粼粼波光。官应轩站在峰顶，身影孤独而倔强。他握紧了手中的“羁”剑，眼神里满是偏执和坚定。
他决定了，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让师尊再也无法忽视他，强到能让师尊再也无法推开他，强到能对抗一切阻碍他们在一起的力量。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而书房里的冉青庄，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场冷战还会持续下去，这场由爱而生的煎熬，也还会持续下去。他只希望，这孩子能早日想通，早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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