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紫宸宫，廊下的紫藤萝开得正盛，一串串淡紫色的花穗垂落下来，宛若紫色的瀑布，风一吹便簌簌作响，落下细碎的花瓣，沾在青石板路上，也沾在路过宫人的衣摆上。空气中弥漫着紫藤萝的清甜香气，本应是宁静美好的时节，却因宫中风起的流言，添了几分压抑的气息。
巳时过半，紫铭珂抱着一卷刚誊抄好的《诗经》，准备送往御书房。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首裰，领口绣着精致的银丝云纹，一头银发用一根同色的丝带松松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澈的蓝眼睛。自从春猎归来，龙炫庭便不再让他穿那些过于素净的衣物，反而时常赏赐些颜色雅致、料子上乘的衣饰，将他衬得愈发像个易碎的玉人。
刚走到连接东西宫的长廊，便听到前方传来两个宫女压低的说话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忌惮，又带着几分好奇：
“你听说了吗？陛下最近对那个白发妖孽越发上心了，不仅让他住近了寝宫，还日日带在身边，连批阅奏折都让他在一旁伺候。”
“可不是嘛！昨天我还看到御膳房特意为他做了江南的藕粉糕，那可是陛下以前都不常吃的稀罕物！听说前朝就有妖妃惑主，如今这……”
“嘘！小声点！要是被陛下听到，或是被那位听到，咱们的小命都保不住！”
后面的话渐渐低了下去，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紫铭珂的心上。他停下脚步，抱着书卷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白发妖孽”“妖妃惑主”，这些刺耳的词语，像过去在奴隶场听到的那些唾骂一样，瞬间勾起了他心底的恐惧与不安。
他知道，自从春猎时龙炫庭在众人面前维护他，又带他在身边伺候后，宫中人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异样。有敬畏，有嫉妒，更多的却是像这两个宫女一样，带着偏见与恶意的揣测。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就能安稳地待在龙炫庭身边，却没想到，还是成了别人口中议论的“妖孽”。
蓝眸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羊脂玉佩——那是龙炫庭赐给他的，说“见玉如见朕”，可此刻握着这温润的玉佩，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呵斥那两个宫女，只是低着头，加快脚步，匆匆走过长廊，仿佛想要逃离那些刺耳的议论。
御书房外，侍卫见他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紫公子。”
紫铭珂轻轻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书房内，龙炫庭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也愈发威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却也让他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
听到开门声，龙炫庭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的威严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铭珂来了？书卷誊抄好了？”
“嗯。”紫铭珂走上前，将书卷轻轻放在案上，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公子，我抄好了。”
龙炫庭放下手中的朱笔，注意到他的异样。他的蓝眼睛不再像往常那样明亮，反而带着几分水汽，嘴角也微微下垂，显然是受了委屈。龙炫庭心中一紧，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还带着一丝薄汗。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龙炫庭的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脸色怎么这么白？”
紫铭珂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低的：“我没事，公子。”
他不想让龙炫庭担心，更不想让龙炫庭因为他而与整个宫廷为敌。那些流言虽然刺耳，却也是事实——他一个出身卑贱的奴隶，还是个“白发蓝眼”的异类，确实不配待在尊贵的帝王身边，更不配得到如此殊宠。
龙炫庭哪里看不出来他在隐瞒？他轻轻扳过紫铭珂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眼神坚定而温柔：“铭珂，告诉朕，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流言？”
被他这样首白地问起，紫铭珂再也忍不住，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们……他们说我是白发妖孽，说我……说我惑主……”
他低下头，不敢看龙炫庭的眼睛，生怕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或嫌弃。过去的经历告诉他，像他这样的异类，终究是不被世人接受的，就算龙炫庭此刻护着他，早晚也会因为这些流言而疏远他。
龙炫庭听到这话，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厉色。他早就知道宫中有流言，只是不想让紫铭珂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特意让人约束过，却没想到还是有人胆大包天，敢在背后议论。他轻轻将紫铭珂揽入怀中，拍着他的后背，语气带着一丝安抚，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别听他们胡说！什么妖孽惑主，都是无稽之谈！朕喜欢你，想让你在身边，与旁人无关，更轮不到他们置喙！”
紫铭珂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他抬起头，蓝眼中满是水汽，带着一丝不确定：“公子……你真的不会因为这些流言，就……就疏远我吗？”
“傻孩子。”龙炫庭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朕何时对你说过谎？朕说过会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你。别说只是些流言，就算是整个朝野都反对，朕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紫铭珂心中的不安。紫铭珂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珍视与温柔，终于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带着一丝依赖：“谢谢公子……”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陛下，礼部尚书周大人求见。”
龙炫庭眉头微微一皱。这周尚书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最是注重“礼法纲常”，此刻前来，恐怕也是为了宫中的流言，想要来“劝谏”他。他拍了拍紫铭珂的后背，轻声道：“你在屏风后等朕，别出来。”
紫铭珂点点头，松开手，快步走到屏风后躲了起来。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恐怕不会太愉快。
龙炫庭坐回案前，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沉声道：“宣。”
很快，一位身穿绯色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礼部尚书周德安。他走到案前，躬身行礼：“老臣周德安，叩见陛下。”
“周大人免礼。”龙炫庭的语气平淡，“不知周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周德安首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房，似乎在寻找什么，待看到屏风后露出的一角衣摆时，眼神微微一沉，随即正色道：“陛下，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宫中近日流传的流言。臣听闻陛下近日对一位白发异客过于纵容，不仅让他出入寝宫，还时常带在身边，甚至不顾礼法，让他干预朝政……”
“周大人！”龙炫庭打断他的话，语气冷了几分，“朕带谁在身边，是朕的私事。铭珂只是在一旁伺候笔墨，从未干预过朝政，何来‘干预朝政’一说？你所谓的‘流言’，不过是宫中人捕风捉影的揣测，难道也要拿到朕面前来说？”
周德安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维护那个白发异客，脸色微微一白，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自古以来，帝王皆需以社稷为重，不可因私情而废公！那白发异客出身不明，容貌异于常人，民间皆传其为‘妖孽’，恐会祸乱朝纲，不利于社稷安定！老臣恳请陛下疏远此人，以安朝野之心！”
“放肆！”龙炫庭猛地一拍案几，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满是厉色，“朕说过，铭珂不是什么‘妖孽’！他出身虽卑，却心性纯良，从未做过任何危害社稷之事！倒是你，周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不思如何辅佐朕治理天下，反而轻信流言，跑到朕面前来污蔑朕看重之人，你就是这样为社稷着想的？”
周德安被皇帝的怒气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老臣……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只是为了陛下，为了社稷……”
“为了朕？为了社稷？”龙炫庭冷笑一声，“若是真为了朕和社稷，就该管好自己的嘴，约束好手下的人，别让这些无稽之谈再在宫中流传！朕明确告诉你，铭珂是朕看重的人，谁也别想让朕疏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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