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书房的烛火比昨夜更暗了些，昏黄的光透过灯罩，在案几上投下一圈模糊的光晕，将摊开的刺客供词和那枚青铜令牌，映照得愈发刺眼。
龙炫庭坐在案后，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纱布下的皮肉，带来细密的疼。但他此刻顾不上这些，目光紧紧锁在跪在地上的紫铭珂身上，眼神复杂得像是拧成了一团乱麻——有怀疑，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紫铭珂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膝盖早己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里的冷。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月白里衣，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素带束着，几缕白发垂落在脸颊两侧，遮住了他泛红的眼眶。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不敢抬头看案后的龙炫庭。
“抬起头来。”
龙炫庭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一丝刻意压制的怒意。这声音和以往那个会温柔地叫他“铭珂”、会笑着捏他脸颊的龙炫庭，判若两人。
紫铭珂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湛蓝色的瞳孔里盛满了恐惧和委屈，像蒙了一层水雾的宝石，让人看了心头发紧。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陛下”，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看着龙炫庭，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龙炫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将紫铭珂扶起来，告诉他人他不怪他，可案几上的供词和令牌，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刺客供词里写着“受月弥族余孽指使，伺机刺杀陛下”，而那枚令牌上的火焰图腾，正是月弥族的象征。
“黑石峡谷里的事，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龙炫庭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拿起案上的令牌，轻轻放在紫铭珂面前，“那你告诉朕，这枚令牌，你认识吗？”
青铜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火焰图腾的纹路清晰可见。紫铭珂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的恐惧更浓了——他不认识这枚令牌，却莫名地对上面的图腾感到熟悉，像是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带着一种让他心悸的寒意。
“我……我不认识。”紫铭珂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陛下，我真的不认识这枚令牌，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会那样……我只知道，那些刺客要伤害你，我不能让你有事……”
“不能让我有事？”龙炫庭猛地提高了音量，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微微晃动，“所以你就用那种诡异的力量，杀了那些刺客？那种招式，那种力量，你敢说你不知道来源？你敢说你和月弥族没有关系？”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紫铭珂的心上。紫铭珂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掉得更凶，他拼命摇着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没有！陛下，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什么月弥族，也不知道那力量是从哪里来的……我只是不想你受伤，我只想保护你……”
“保护朕？”龙炫庭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用那种让人胆寒的力量？用那种一看就带着血腥气的招式？紫铭珂，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朕？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不对？你接近朕，是不是就是为了今天？”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在紫铭珂的耳边。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龙炫庭，眼睛里的委屈和恐惧，瞬间被绝望取代。他怎么也没想到，龙炫庭会这么想他——他以为龙炫庭是相信他的，以为龙炫庭会像以前一样，护着他，听他解释。
“陛下……你怎么能这么说？”紫铭珂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我是在奴隶市场被你买回来的，我当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怎么会知道什么身份？我接近你，不是为了任何目的，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他想起龙炫庭第一次见他时，把他从腥臭的铁笼里救出来，给了他干净的衣服和温热的食物；想起他生病时，龙炫庭彻夜守在床边，亲自喂他喝药；想起他吃醋时，龙炫庭笑着把他抱在怀里，说“朕只有你一个”……这些温暖的回忆，此刻却像一把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让他疼得快要窒息。
龙炫庭看着他绝望的模样，心里的疼意更浓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太伤人，可刺客的供词、令牌，还有紫铭珂身上那股神秘的力量，都让他不得不怀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一丝警惕：“那你告诉朕，你身上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月弥族的‘焚心掌’？那些关于月弥族的流言，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紫铭珂茫然地摇着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龙炫庭的表情。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什么“焚心掌”，不知道什么月弥族，更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力量。他只知道，那天看到刺客要伤害龙炫庭时，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然后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样，做出了那些动作。
“我真的不知道……陛下，我发誓……”紫铭珂伸出手，想要抓住龙炫庭的衣角，却被龙炫庭下意识地避开了。
这个动作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紫铭珂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慢慢收了回来，放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浓浓的绝望：“陛下，你是不是……己经不相信我了？”
龙炫庭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
他想相信紫铭珂，想相信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疼了这么久的人，没有骗他，没有利用他。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丞相的阴谋还没查清，刺客的供词和令牌都是铁证，紫铭珂身上的力量更是无法解释的谜团。他是大启的皇帝，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天下百姓负责，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忽略潜在的危险。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紫铭珂跪在地上，等待着龙炫庭的回答，却只等到了一片沉默。他知道，龙炫庭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那个曾经说过“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朕都不会不要你”的龙炫庭，己经不相信他了。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紫铭珂彻底淹没。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微微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着案后的龙炫庭，声音里带着一丝破碎的祈求：“陛下……求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没有骗你……”
龙炫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像是被碾碎了一样疼。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紫铭珂的眼睛，声音冷得像冰：“此事朕会继续彻查。在查清之前，你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来。”
说完，他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转身走向内室，留下紫铭珂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淌满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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