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带着夏末的余温，懒洋洋地洒在C市一中的水泥路上。高一（三）班的教室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少年少女们略带拘谨的兴奋。
林屿踩着早自习的铃声，顶着一头显然没经过精细打理、却意外有种随性帅气的短发，晃晃悠悠地挪进教室。他身上那件洗得微微发白的校服T恤最上面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半截锁骨的轮廓，整个人像没睡醒的猫科动物，散发着“别惹我，我想躺平”的气息。
目光在几乎坐满的教室里扫了一圈，只剩下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旁边还有个空位。林屿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把肩上那个看起来空瘪瘪、只象征性塞了本漫画书的书包往椅子上一甩，发出“噗”的轻响，然后整个人瘫坐下去，下巴搁在桌面上，盯着窗外操场上慢跑的人影开始神游天外。
他旁边的座位，坐着许悠悠。
许悠悠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印着小猫图案的软布，擦拭着一支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木质簪子，似乎是想用它把额前有些碍事的碎发挽起来。她皮肤很白，鼻尖微微，垂着眼睫时，侧脸安静得像一幅画。前提是，忽略她脚边那个敞开着、里面工具琳琅满目堪比小型五金店的工具箱——钳子、改锥、细铁丝、还有几块看不出用途的微型电路板，杂乱却又有序地摆放着。
林屿瘫倒的动静让她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她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旁边这个仿佛没长骨头的男生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跟那支不太听话的簪子较劲。
早读课是语文，班主任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严肃认真的中年男人，正在讲台上强调高中纪律的重要性。林屿听得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
许悠悠则己经成功挽好了头发，从桌肚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外壳被拆得半裸的MP3，手指灵巧地夹起一根细长的探针，开始专注地捣鼓里面密密麻麻的元件，偶尔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绳。
两人相安无事……首到林屿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伸展了一下他那双因为长期格斗训练而显得格外修长有力的腿。
“哐当！”
一声不算太响但足够清晰的撞击声。
林屿的脚尖，精准地踢在了许悠悠放在地上的工具箱边缘。工具箱晃了晃，里面几件小工具互相碰撞，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许悠悠捣鼓MP3的动作瞬间停滞。
林屿也被这动静惊得清醒了几分，他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清凌凌、此刻却隐含薄怒的眼睛。
“同学，”许悠悠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变声期少女特有的微沙，语调平首，“你的脚，占地盘了。”
林屿眨了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伸出去的长腿，以及那个被自己“侵犯”了的工具箱。他慢吞吞地把脚收回来，没什么诚意地嘟囔了一句：“哦，不好意思，没看见。”
语气里的敷衍几乎凝成实质。
许悠悠盯着他看了两秒，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工具箱往自己椅子下面又挪了挪，仿佛在划分一条无形的界限。
早读课继续。
但“战争”的序幕，往往由不经意的小事拉开。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林屿依旧维持着他的“瘫痪”姿态，试图把早度缺失的睡眠补回来。许悠悠则起身离开座位，大概是去洗手间。
林屿睡得正香，忽然感觉胳膊肘被什么硬物硌了一下。他皱着眉睁开眼，发现是许悠悠桌面上那本厚厚的《高中物理竞赛精讲》越过了一半的桌面边界，书角正抵着他的手臂。
啧，麻烦。
林屿想也没想，随手就把那本大部头往对面一推，让它彻底回归许悠悠的领土范围。动作间，书的封面边缘不小心带倒了许悠悠立在一旁的那个粉色卡通水杯。
水杯晃了晃，幸好盖子拧得紧，没有倾倒，只是里面剩余的半杯水剧烈地摇晃起来。
林屿瞥了一眼，没太在意，继续趴下睡觉。
几分钟后，许悠悠回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被挪动过的竞赛书，以及水杯里尚未完全平静的水面。她的目光在林屿毛茸茸的后脑勺和那本物理书之间转了个来回，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下，拿起自己的水杯，拧开盖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紧接着，她像是随手整理桌面，将那本厚重的物理书重新拿起，然后—— “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砰！”
书脊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林屿搁在桌面边缘的手臂上。
“嘶——”林屿瞬间弹了起来，捂着手臂，睡意全无。他瞪着许悠悠，“你干嘛？”
许悠悠一脸无辜地捡起书，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描淡写：“不好意思，手滑。”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踢我工具箱，我砸你手臂，扯平。
林屿磨了磨后槽牙，看着对方那张看似纯良无害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这个新同桌，恐怕不是个善茬。
而许悠悠心里也在默默给旁边这个懒散得像一滩泥的男生贴上了第一个标签：碍事，且欠收拾。
无形的三八线，在这一刻，于两人心中悄然划定。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林屿揉着还有些发疼的手臂，悻悻地坐正身体。许悠悠则己经摊开了笔记本，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课桌上，泾渭分明，仿佛预示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鸡飞狗跳的同桌生涯。
这只是开学的第一天。而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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