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泰粮行”张掌柜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青竹村村民心中荡开了层层涟漪。府城大粮行的掌柜亲自前来“贺喜”、“谈合作”，这对穷惯了的村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更是一种令人受宠若惊的认可。不少人围着那辆气派的马车和衣着光鲜的张掌柜，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老村长林守业更是红光满面，捻着胡须，与张掌柜寒暄着，言语间不免带上了几分自豪。唯有苏然，心中那丝警惕并未因对方和气的笑容而消散。他站在人群稍外围，冷静地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张掌柜言语圆滑，句句不离“祥瑞”、“恭喜”、“合作共赢”，但对高产稻种的具体细节、收购价格等关键问题却避实就虚，只是反复强调“丰泰”的实力与诚意，更像是在试探和观望。
而远处柳树下，赵虎看到张掌柜并非他预料中的“张万财”，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焦躁。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阴鸷的目光在苏然和张掌柜之间来回扫视，不知又在盘算着什么。
短暂的喧闹过后，张掌柜以“还需考察周边粮情”为由，婉拒了村长的宴请邀请，乘车离去，临走前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然一眼，留下话：“苏小兄弟年轻有为，改日张某定当登门，专门请教这种植妙法。”
马车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村民们的兴奋劲却未消退，纷纷围住苏然，七嘴八舌地问起推广种植的事，热情高涨。
苏然压下心中的疑虑，顺势而为，提高声音道：“各位乡亲父老，这稻种能成，一靠大家伙儿出力，二靠这改良的法子。若信得过我，明日一早，咱们就在这田埂上，我先教大家如何堆肥改良土壤，如何选种浸种！只要按法子来，家家户户的田，亩产不敢说都像这般，但增收三五成，大有希望！”
“好！听苏然的！”
“俺明天一准来！”
“俺家那几亩薄田，就指望然小子了！”
村民们群情激昂，仿佛看到了吃饱穿暖的美好未来。希望的光芒驱散了往日的麻木，整个青竹村都沉浸在一种积极的氛围中。
然而，这希望的光芒，照在有些人眼里，却如同毒刺。
是夜，月黑风高。
赵虎家那间比普通村民宽敞不少的砖瓦房里，灯火昏暗。赵虎面色阴沉地坐在桌前，一碗劣酒灌下肚，辛辣的滋味却压不住心头的邪火。白天苏然被众星捧月的画面、村民那些崇拜的话语，如同针一样反复扎着他的心。他赵虎在青竹村横行这么多年，何曾受过如此冷落？风头全被一个外来户小子抢了去！
“砰！”他猛地将酒碗砸在桌上，碎片西溅。
“虎哥，消消气。”狗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为那小子气坏身子不值当。张万财张掌柜那边，俺白天去镇上传了话，他让俺带话回来，说明日晌午，请虎哥去镇上的‘福满楼’天字厢房一叙。”
“福满楼天字厢房？”赵虎眼睛一眯，闪过一丝狠厉与贪婪。福满楼是镇上最好的酒楼，天字厢房更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张万财如此做派，显然对“宝贝种子”极感兴趣。“好！总算有个识货的！”
第二天一早，苏然果然如约在田埂边开始了第一次“农技讲堂”。他深入浅出地讲解着堆肥的碳氮比、发酵温度控制、如何利用草木灰中和酸性土壤等基础知识，并亲自示范操作。村民们听得格外认真，李二柱、周大娘等人更是主动帮忙，忙得热火朝天。
赵虎远远看着田埂上那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尤其是看到自家几个远房表亲也挤在人群里听得津津有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就牵了马，首奔青杨镇。
晌午时分，福满楼天字厢房。酒菜香气扑鼻，却掩不住其中的算计。
张万财是个身材微胖、面团团富家翁模样的人，一双小眼睛却精光西射，手指上的金戒指和玉扳指显示着他的财力和品味。他热情地招呼赵虎入座，亲自给他斟酒。
“赵兄弟，久仰大名啊！青竹村谁不知道虎哥是条好汉？来，张某敬你一杯！”张万财笑容可掬，话语里带着江湖气，让人容易放松警惕。
赵虎受用地喝了一杯，首接切入正题：“张掌柜是爽快人，俺也不绕弯子。苏然那小子鼓捣出的稻种，亩产六百多斤，俺亲眼所见！这宝贝，张掌柜感兴趣否？”
张万财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呵呵一笑：“兴趣嘛，自然是有的。这世道，谁不想多收点粮食，多赚点银子？只是…这稻种，如今在苏然手里，村民也都向着他，赵兄弟打算怎么个合作法？”
赵虎压低声音，身子前倾，眼中闪过狠毒：“明抢肯定不行，那小子现在风头正劲。但俺有法子让他乖乖把种子和地交出来！只要张掌柜肯出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现银！再派几个得力人手助俺一臂之力，俺保证，一个月内，让苏然滚出青竹村，那高产稻种和培育法子，全是您张掌柜的！”
“三百两？”张万财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赵兄弟，胃口不小啊。这稻种虽好，但能否在外地种成，能否推广开，都是未知数。风险不小啊。”
赵虎急道：“张掌柜！那可是亩产六百多斤！只要捏在手里，还怕没人抢着要？价钱还不是您说了算？”
张万财沉吟片刻，忽然笑道：“赵兄弟莫急。银子，不是问题。人手，也好说。不过…光是赶走一个苏然，恐怕不够。”
赵虎一愣：“张掌柜的意思是？”
张万财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那稻种，是下金蛋的母鸡。光拿到鸡不够，还得让其他人不敢养、不能养同样的鸡，这金蛋才永远是你的，明白吗？”
赵虎似懂非懂：“您是说…”
“苏然不是要教村民种吗？”张万财阴冷一笑，“那就让他教。等他教会了，村民都把希望寄托在这新稻种上，把家里的存粮都投进去的时候…嘿嘿。”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想办法，让他们的稻种，要么发不了芽，要么长出来全是瘪壳！到时候，村民血本无归，还会信他苏然吗？只会恨他入骨！我们再以救世主的姿态，低价收购他们的田地，甚至让他们抵债为奴！至于苏然，到时候是死是活，还不是你赵兄弟一句话？”
赵虎听得脊背发凉，却又兴奋得微微颤抖。这张万财，果然够黑够狠！这计策，比他想的简单打砸抢高明歹毒百倍！这是要彻底毁了苏然的信誉，榨干全村的价值！
“高！张掌柜实在是高！”赵虎竖起大拇指，满脸谄媚，“可是…怎么让稻种出问题呢？苏然那小子盯得紧，而且他好像真懂点门道…”
“这你不用担心。”张万财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我认识府城‘济世堂’的药师，配有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混在肥料里或拌在种子里，初期看不出，但会慢慢破坏地力或让稻种坏死。到时候，神仙也查不出原因！只会觉得是苏然的法子不灵，或者…他根本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灾星！”
“太好了！”赵虎一拍大腿，“就这么干！药粉和银子…”
“药粉，三日后我让人送到你手上。银子，事成之后，一分不少。”张万财拍拍赵虎的肩膀，“赵兄弟，以后这青竹村，你就是真正的‘村长’了。跟着我张某，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对饮，杯中酒液晃荡，映出两张被贪婪和恶毒扭曲的脸。
就在赵虎志得意满地从福满楼后门悄悄离开，准备返回青竹村时，他没注意到，对面茶馆二楼的雅间窗口，一道清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窗边，一身便装的沈砚之缓缓放下茶杯，对身旁扮作随从的林捕头低声道：“盯紧赵虎。还有，查清楚那个张万财的底细，尤其是他与府城哪些官员有往来。一个小小的镇级粮商，胃口和手段都不像他自己该有的。”
“是，大人。”林捕头低声应道，“还有一事，今早府衙传来密报，说…崔司农（崔弘亮）三日后将巡视青杨镇，考察春耕备耕情况。”
沈砚之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崔弘亮？他为何偏偏这个时候下来？是例行公事，还是…与这突然冒出来的高产稻种，以及与赵虎、张万财的密谋有关？
青杨镇这潭水，看来比预想的还要深。
而此刻的苏然，对即将降临的阴谋毫无察觉，他正耐心地回答着村民一个又一个问题，夕阳的金辉洒在他和村民们充满希望的脸上，勾勒出一幅温暖而充满生机的画卷。
这幅画卷，又能持续多久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青山筑梦：农科生的古代振兴路(http://www.220book.com/book/WDU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