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余下车轮碾压土路的沉闷声响和车厢内令人窒息的寂静。苏然紧挨着沈砚之坐着,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怀中那两件以性命换来的证物——血书与令牌,仿佛烙铁般滚烫,时刻提醒着他们身处何等险境。
按察使李文博的出现,规格之高,态度之微妙,都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这究竟是庇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那位绯袍大员深邃难测的眼神,总让苏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沈砚之闭目养神,面色平静,但苏然能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在思考,在计算,在评估这位突然介入的李按察,究竟是棋局之外的变量,还是…更深层次的棋手?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帘幕掀开,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森严府衙,而是一处雅致静谧的别院,粉墙黛瓦,庭木深深,门楣上悬着“澄心苑”的匾额,似是官家修养之所。若非周围肃立着按察使司的佩刀护卫,几乎让人以为误入了某位致仕官员的私宅。
“二位,请。”引路的巡检官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按察使大人吩咐,请二位在此暂歇,一应需求,皆可吩咐下人。大人处理完紧急公务,便会前来问话。”
沈砚之与苏然对视一眼,心中疑虑更甚。这待遇,未免太过优渥,与“人证”的身份格格不入。
两人被引入一间陈设清雅、灯火通明的厢房。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门外隐约可见守卫的身影。
“沈兄,这…”苏然压低声音,面露忧色。
沈砚之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棂、桌椅、床榻、甚至墙上的字画,都未发现明显异常。他走到桌边,指尖划过光洁的桌面,沾起一丝极细微的尘埃,放在鼻尖轻嗅,又仔细检查了茶壶杯盏,确认无毒。
“暂时安全。”他低声道,眼神却依旧凝重,“但此地绝非善地。李文博将我们安置于此,而非大牢或签押房,要么是极重待客之道,要么…便是所图甚大,不欲外人知晓。”
他走到窗边,透过细密的窗格向外望去,庭院深深,巡逻的护卫步伐沉稳,戒备森严,却无声无息,显是训练有素。“按察使司的缇骑,果然名不虚传。”
约莫一炷香后,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青衣小厮送来精致的点心和热茶,态度恭谨,却一言不发,放下便退了出去。
苏然看着那点心,腹中虽饥,却不敢动用。沈砚之拿起一块,仔细掰开闻了闻,又用银簪试过,方才对苏然微微点头:“无毒,可食用。李文博若想害我们,不必如此麻烦。”
两人简单用了些点心,腹中稍安,但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又过了半个时辰,房门再次被推开。此次进来的,却是那位巡检官,他身后并未跟着李文博。
“沈公子,苏小哥,”巡检官拱手,语气比之前更为客气,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按察使大人正在书房处理紧急公文,暂时无法抽身。大人命下官前来,先行请教几个关于案情的细节,以便后续查证。”
沈砚之目光微闪:“大人请问。”
巡检官取出纸笔,看似随意地问起地窖中发现书信、账册的经过,赵虎、张万财的勾结细节,甚至…问到了崔弘亮抵达青竹村后的种种言行,尤其关注他是否提及过州府其他官员或…某些特殊指令。
问题细致入微,看似核实案情,实则暗藏机锋,不断试探着案件的边界,试图勾勒出崔弘亮背后可能存在的网络。
沈砚之应对从容,答得滴水不漏,关键处皆以“不知”、“未见”推脱,将焦点牢牢锁定在赵虎、张万财二人身上。
苏然在一旁静听,心中越发凛然。这位巡检官所问,绝非寻常办案思路,其背后定然是李文博的授意。这位按察使,真正感兴趣的,似乎并非赵虎这条小鱼,而是…可能隐藏在崔弘亮身后的更大目标!
问答持续了约一刻钟,巡检官似乎未能得到更多有效信息,合上笔录,起身道:“多谢二位。大人稍后便至,请二位稍候。”他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沈砚之,这才转身离去。
房门再次关上。
苏然立刻看向沈砚之,眼中满是疑问。
沈砚之面色沉静,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低声道:“他在试探。试探我们知道了多少,更在试探…我的底细。”
“您的底细?”苏然一愣。
“李文博可能…己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方才的问题,多处暗合御史台查案的路数,寻常按察使下属,不会如此问话。他将我们安置于此,以礼相待,却严密看守,更像是对待…需要谨慎应对的同僚或…需要撬开嘴巴的要犯。”
苏然倒吸一口凉气。若李文博己知沈砚之是巡按御史,却不明言,反而以这种方式“请”来,其意图就更加叵测了!是友?是敌?还是…想利用沈砚之的身份,达成某种目的?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地猜测李文博的真正意图时,厢房的内间门帘忽然被掀开一道缝隙,一枚裹着纸条的小石子被丢了进来,滚落到沈砚之脚边!
两人同时一惊,霍然起身望向内间。那里面竟有人?!
沈砚之迅速捡起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小字:「隔墙有耳,欲破迷局,子时初刻,后院荷塘假山。」
没有署名,字迹仓促。
是谁?按察使行辕中,竟有人能避开守卫,潜入内间传递消息?是敌是友?这纸条是陷阱,还是真正的指引?
沈砚之迅速将纸条焚毁,目光与苏然交汇,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决断。无论如何,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破了僵局,也带来了新的危险与…机遇。
子时初刻,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沈砚之与苏然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沈砚之身法飘逸,如一片落叶般无声滑出,随即伸手将苏然也拉出窗外。两人借着庭院花木的阴影,屏息凝神,向着后院荷塘方向潜行。
行辕守卫虽严,但似乎并未重点布防内部,两人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两拨巡逻,抵达了荷塘边。荷塘不大,假山嶙峋,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按照纸条指示,他们绕到假山背阴处,那里有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石缝。
沈砚之示意苏然在外望风,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侧身滑入石缝。石缝内狭窄幽深,前行数步,竟豁然开朗,出现一个仅容两三人的小小石室。石室中央,背对着他,站着一个身着按察使司低级差役服饰、身形瘦削的背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火光微弱,映出一张苍白清秀、却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的年轻脸庞。
竟是白日里在地窖中昏迷过去、被众人忽略的那名兵士!
“是你?!”沈砚之瞳孔微缩,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此人装昏?他为何如此?
那年轻差役(兵士)见到沈砚之,眼中闪过激动与敬畏,立刻单膝跪地,压低声音急道:“卑职林风,参见御史大人!卑职乃林捕头之侄,奉叔父密令,混入按察使司卫队,暗中查探李按察与…与‘山阳’之关联!”
林捕头的侄子?!沈砚之心中巨震!林捕头竟安排了如此后手?!
“起来说话!林捕头现在何处?他查到了什么?”沈砚之急问。
林风起身,语速极快:“叔父仍在府城暗中调查,他让卑职务必告知大人:李文博与崔弘亮关系匪浅,多年前曾同在京为官,过往甚密!且李按察近期与一位神秘人来往密切,那人…那人的手背上,有一处与‘山阳’令牌图案极其相似的烫痕!叔父怀疑,李文博即便不是‘山阳’,也定然知晓内情,甚至…可能是其在官府的庇护伞!”
李文博与崔弘亮是旧识?!与神秘烫痕人往来?!
这信息如同惊雷,炸得沈砚之心神摇曳!一切似乎都能串联起来了!为何李文博来得如此“及时”,态度如此“微妙”!
“你冒险寻我,所为何事?”沈砚之强迫自己冷静。
林风从怀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卷宗抄本,急切道:“此乃卑职冒死从李按察密室中抄录的部分往来文书摘要,其中提及…提及‘青禾计划’并非仅为稻种,其核心乃…乃‘人种’!似与某种秘术或…前朝遗案有关!李按察对此极为关注,似乎…似乎在寻找什么‘钥匙’!”
人种?!钥匙?!前朝遗案?!
信息一个比一个惊人!沈砚之接过抄本,指尖冰凉。
林风继续道:“李按察将大人安置于此,名为保护,实为软禁试探!他己知大人身份,却秘而不宣,定有更大图谋!卑职听闻,他明日便将提审赵小栓及一干村民,恐…恐会制造‘意外’,灭口销案!大人,必须早做决断!”
就在此时,石室外望风的苏然突然发出了极轻微的、代表警示的鸟鸣声!
有情况!
沈砚之与林风脸色同时一变!
沈砚之迅速将抄本塞入怀中,低喝:“你快走!一切小心!”
林风点头,身形一闪,如同狸猫般消失在石室另一端的暗道中。
沈砚之迅速退出石缝,与苏然汇合。只见荷塘对岸,数盏灯笼正迅速向他们所在方向移动,隐约传来巡检官的声音:“…仔细搜查后院!方才似乎有可疑动静!”
他们被发现了!是巧合,还是…林风的行动早己暴露?!
“走!”沈砚之拉住苏然,欲沿原路退回。
然而,刚退几步,另一侧小径上,也亮起了火把光影,脚步声杂乱,正形成合围之势!
退路己断!
沈砚之眼神一厉,目光扫过幽深的荷塘,咬牙道:“潜入水中,避其锋芒!”
两人毫不犹豫,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荷塘,借着重叠的荷叶遮掩身形,缓缓向对岸无人处潜行。
水面涟漪缓缓荡开。对岸的灯笼火把己汇聚至假山处,巡检官冷峻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可闻:“搜!假山内外,一寸不许放过!大人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荷叶之下,沈砚之与苏然屏住呼吸,浸泡在冰冷的池水中,听着头顶传来的索命之音,心中寒意更甚。
李文博终于图穷匕见了!
这看似公正严明的按察使,才是隐藏最深、最可怕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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