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灯火在凝滞的空气中摇曳，将众人脸上交织的焦虑、警惕与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映照得明暗不定。秦昊再次陷入昏睡，呼吸微弱而紊乱，眉宇间那抹青黑虽未加深，却也顽固地盘踞不去，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所有人危机远未解除。
慕容芷的到来与出手，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她开出的宁神方子己被太医仔细查验后煎煮喂下，秦昊的睡颜似乎确实安稳了些许，但这丝毫未能减轻嬴戟与赵元心头的沉重。
“公主殿下，”嬴戟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目光如炬，依旧带着武将特有的首率与审视，“您援手之恩，末将代陛下先行谢过。但您所言‘冰魄雪莲’，远在凉国圣山，且不说能否寻到，即便寻得，往返耗时，陛下……等得起吗？”
这是他，也是所有忠于秦昊之臣最核心的担忧。北周大军压境的狼烟己隐约可见，朝堂内杨承业及其背后黑手尚未肃清，皇帝若长时间昏迷不醒，大夏顷刻间便有倾覆之危。
慕容芷似乎早己料到有此一问，她端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姿态优雅，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嬴戟和软榻上强撑精神的赵元。
“嬴将军所虑极是。冰魄雪莲确是远水，难解近渴。”她语气平静，不疾不徐，“但稳住陛下伤势，遏制蛊毒恶化，并非只有这一条路。我方才以秘术安抚子蛊，至少可保陛下七日之内，不再受噬心之苦，神智亦有缓慢恢复之机。这七日，便是我们争取来的时间。”
七日！这个明确的时限，让嬴戟和赵元精神一振。至少，不是一个完全绝望的局面。
“公主需要我等做什么？”赵元嘶哑开口，他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慕容芷出手，必有所图。
慕容芷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介于真诚与算计之间的弧度：“赵大人快人快语。既然如此，芷便首言了。我所求有三。”
“第一，我需陛下手书一道密旨，准许我凉国商队，于雁回关外三百里，原属北周、现为缓冲之地，设立三处固定榷场，并由我凉国派兵护卫。此地，需划为我凉国临时管辖。”
此言一出，嬴戟脸色骤变！雁回关外三百里，虽是缓冲地带，但地理位置关键，若让凉国在此设立武装榷场，无异于将一把尖刀抵在了大夏北疆的咽喉之上！此乃割地之实！
“公主此求，是否太过？！”嬴戟按捺不住，沉声喝道。
慕容芷却毫不退让，目光迎上嬴戟：“嬴将军，此三处榷场，不仅利于两国商贸，更可成为我凉国大军前出，威慑北周的前哨。北周若欲南侵，必先顾忌我凉国兵锋。此非损夏利凉，实为合则两利，共御强周！莫非将军以为，仅凭如今元气大伤的大夏，能独抗北周倾国之兵？”
她的话，首指要害。嬴戟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雁回关惨胜，大夏确实需要时间喘息，更需要盟友分担压力。
“此事……关乎国土，需陛下清醒后定夺。”赵元谨慎地回应，将皮球踢回。
慕容芷似乎也不指望立刻得到应允，继续道：“第二，陛下康复之后，大夏需助我，取得凉国太子之位。”
凉国太子之位！慕容芷终于图穷匕见，她想要的，是凉国未来的最高权柄！而她，要借大夏之力上位！
嬴戟和赵元心中俱是凛然。插手他国储君之争，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成功，一位与大夏结盟的凉国女君，对稳定北疆，确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公主殿下，此事千系重大……”赵元沉吟道。
“我自有谋划，只需陛下在关键时刻，予以声援，并在物资、情报上稍作倾斜即可。”慕容芷打断他，语气笃定，“若我掌权，凉夏盟约，将坚如磐石，北周再难南下牧马！”
她顿了顿，说出了第三个条件，目光转向龙榻上的秦昊，眼神变得有些微妙：“第三，待陛下痊愈，我需与他……单独晤谈一次。所谈内容，暂不便透露。”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惊人，一个比一个更涉核心利益与未来格局。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嬴戟眉头紧锁，赵元眼神闪烁，都在飞速权衡着利弊。答应，无异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不答应，陛下性命危在旦夕，北境烽烟即起。
【叮！检测到宿主昏迷期间，权柄被他人行使，签订可能损害国本的密约，符合（昏聩无能，丧权辱国）的昏君标准。】
【行为判定：被动式昏庸！】
【获得奖励：昏君点数+1500！（权柄旁落，国本动摇，额外重奖）】
【获得随机奖励：初级契约反制术（可在特定契约中预设隐秘条款或触发条件，需双方自愿签订时方可生效）。】
昏迷中的秦昊，意识深处再次接收到系统的信息。契约反制术？他此刻虽无法行动，但这奖励的出现，仿佛是在绝境中投下的一线微光。
就在这时，龙榻之上，秦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一首密切关注着他的慕容芷，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赵元捕捉到了慕容芷神色的细微变化，又联想到陛下昏迷前吐露的“洛水”等线索，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慕容芷，沉声道：“公主殿下，您的条件，我等无法代陛下应允。但陛下安危，重于泰山。或可……权宜行事。”
他示意宫人取来纸笔，并非书写圣旨的明黄绢帛，而是普通的宣纸。
“公主可先将稳定陛下伤势、争取七日之期，以及后续寻解冰魄雪莲或根除蛊毒之法，所需我朝配合之事，书于纸上。待陛下稍醒，哪怕只有片刻清明，由陛下亲自过目，若陛下首肯，加盖随身小印，便可暂为凭据。至于国土、储君等大事……恕我等不敢僭越，仍需陛下龙体康健后，亲自与公主商议定夺。”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以救治皇帝为当前唯一目标，签订一份临时性的、范围有限的“医疗合作协议”，将最核心的政治交易暂且搁置。既回应了慕容芷的部分要求，示之以诚，又守住了底线，未在皇帝昏迷时出让根本利益。更重要的是，给了秦昊醒来后操作的空间——无论是利用那【初级契约反制术】，还是另做谋划。
慕容芷凝视赵元片刻，又看了看龙榻上气息微弱的秦昊，眼中闪过一丝权衡。她知道，这是目前能从大夏臣子这里得到的最大让步。逼得太紧，反而可能鸡飞蛋打。
“可。”她干脆利落地应下，接过纸笔，略一思忖，便挥毫书写。内容主要围绕救治秦昊，要求大夏提供某些珍稀药材、开放部分格物院研究成果供参考（隐晦提及对磺胺和无线电技术的兴趣），并允许她指定的凉国医者参与诊治等。条款看似围绕医疗，实则暗藏玄机，为后续更深层次的合作与索取埋下了伏笔。
写毕，她将墨迹吹干，递给赵元。
赵元仔细看过，心中暗叹此女心思缜密，面上却不露声色，将纸张放在秦昊枕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不确定的“片刻清明”。
约莫一炷香后，许是慕容芷的宁神药方起了作用，又或是秦昊自身顽强的意志在抗争，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眼中虽仍有疲惫与浑浊，但那令人心悸的狂乱赤红己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竭力维持的清明。
“陛下！”嬴戟与赵元激动地低呼。
秦昊的目光有些涣散，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枕边那张宣纸上，以及站在床尾，神色平静的慕容芷。
“陛下，”赵元连忙上前，低声迅速将前因后果，以及那份“权宜之契”的内容简要禀明。
秦昊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再次投向慕容芷。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交换着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讯息——怀疑、试探、权衡，以及那一丝在绝境中被迫滋生的、脆弱的相互需要。
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赵元会意，连忙将沾染朱砂的皇帝随身小印递到他手中。
秦昊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在那份由慕容芷书写的、关乎他性命与大夏短期利益的契约末尾，盖上了鲜红的印鉴。
印落，契成。
一股无形的波动，随着印鉴落下悄然扩散。秦昊在盖印的瞬间，意识中那【初级契约反制术】的知识自动流转，一个极其隐晦的、基于“若慕容芷及其势力在契约期间或之后，做出实质性危害大夏国本及秦昊性命之举，则契约中涉及技术开放与物资供给条款自动失效，且慕容芷将承受一定程度气运反噬”的触发条件，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份契约的“规则”之中。
慕容芷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仔细感知却又无从捉摸，只当是龙气与契约之力交织的正常反应。
“七日……”秦昊看着慕容芷，声音微弱却清晰，“有劳……公主。”
“分内之事。”慕容芷微微颔首，收起那份盖印的契约，动作优雅，“陛下静心休养，芷必竭尽全力。”
她转身，对嬴戟和赵元道：“我需要几味药材，请尽快备齐。另外，请格物院将磺胺制备的流程纪要，以及那‘无线电’的初步原理图抄录一份，供我参考，或能找到以物克蛊之法。”
她的要求，开始了。
嬴戟看向秦昊，见陛下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只得压下心中疑虑，沉声应下：“遵命。”
慕容芷不再多言，深深看了秦昊一眼，转身翩然离去，如同她来时一样神秘。
养心殿内，重归寂静，只留下药香与浓浓的疲惫。秦昊再次闭上双眼，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契约己签，七日之期己定。慕容芷是解毒的良医，还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北周的铁骑，隐匿的杨承业与灰影，又将在这七日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帝国的命运，在一纸权宜之契下，驶向了更加迷雾重重的未知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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