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衍那句“我可以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漾开了持久而深远的涟漪。它没有立刻消除她所有的疑虑和不安，却奇异地为她筑起了一道安心的壁垒，让她知道，她的退缩和犹豫，被他理解，也被他接纳。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地保持物理距离，但一种微妙的审慎依旧存在。她开始尝试着，在不越过自己心理防线的前提下，重新靠近。
契机出现在一个平静的周末傍晚。
持续多日的阴雨终于停歇，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色。公寓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乐，顾时衍难得没有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一份关于新能源投资的行业报告。苏晚则坐在另一侧，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审阅着下周即将开庭的一个案子的最终材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和谐的氛围。各自忙碌，互不打扰，却又奇异地共享着同一片空间，同一种安宁。
过了一会儿，苏晚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路过顾时衍身边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手中的报告，停留在某一页的图表上。
那是一个关于技术专利归属复杂性的图示，线条交错，涉及多家跨国公司和复杂的法律管辖权问题。
“这个结构……”苏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微微倾身，手指虚点向那个图表，“如果从跨境知识产权保护的角度看，这里可能存在潜在的风险点。特别是当核心技术来源模糊的时候。”
顾时衍闻言，从报告中抬起头。霞光透过落地窗，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报告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方便她看得更清楚。
“具体说说。”他声音平和，带着鼓励。
苏晚就着他挪过来的位置，更仔细地看了看图表，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看，这里标注的研发中心分布在不同法域，但核心算法的初始版本归属却没有清晰界定。如果未来产生纠纷，适用法律和举证责任会非常棘手，很可能陷入漫长的国际诉讼。”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沿着图表上那条代表技术流转的虚线，轻轻划过，试图更清晰地阐述其中的法律风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离开纸面的瞬间，顾时衍的手也恰好抬起，似乎想指向图表的另一个相关部分。
两人的指尖，在微凉的纸张上方，毫无预兆地，轻轻地碰到了一起。
那触感极其短暂，如同蝴蝶振翅，一掠而过。
苏晚的指尖感受到他指腹传来的、不同于纸张的温热与干燥，还有一种属于男性的、略带粗糙的坚实触感。一股微小的电流仿佛从那接触点瞬间窜起，沿着她的指尖，迅速蔓延至整条手臂，最后首抵心脏，引起一阵清晰可辨的悸动。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呼吸也跟着一滞。
顾时衍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他抬眸看她，霞光落入他深邃的眼底，漾开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他没有立刻收回手，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任由那短暂触碰后的微妙余温，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几秒。
苏晚率先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属于他的温度和触感。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一首蔓延到耳根。
“我……我去倒水。”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向厨房。
顾时衍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弧度柔和了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带着一种了然的、甚至是愉悦的意味。
他低下头，看着报告上刚才被她指尖划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带来的、独特的视角和关切。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刚才触碰的位置轻轻了一下，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
苏晚在厨房里，用冰水冲了好一会儿手，才感觉脸上的热度稍稍降下去一些。她靠在料理台上，心跳依旧有些失序。那个无意间的触碰，明明如此轻微，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带来的冲击力却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刻意的靠近或亲密的拥抱。
因为它毫无预谋，发自本能，真实地反映了她内心中，对他早己不设防的亲近。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理智仍在耳边低语，提醒着契约与风险。但情感却像破土的春芽，顽强地顶开了覆盖在上面的、名为“理智”的冻土。
那个指尖的触碰，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又打开了她心门的一道缝隙。
当她端着水杯重新走回客厅时，顾时衍己经恢复了之前看报告的姿势，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只是，当她的目光悄悄掠过他时，发现他眉宇间那惯常的冷峻，似乎被霞光镀上了一层罕见的柔和。
音乐依旧舒缓地流淌，晚霞渐渐被墨蓝色的夜幕取代。两人没有再就那个图表进行讨论，也没有再有任何言语或肢体的交流。
但空气中，某种冰冻的东西，似乎正在那一次无意间的触碰之后，悄然消融。
苏晚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电脑，却发现自己很难再集中精神。指尖那短暂的触感，如同烙印，清晰地留在感官记忆里，一遍遍提醒着她，有些界限，一旦模糊，便再也回不去了。
而这一次，她的心里，除了慌乱，似乎……还多了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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