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集团顶层办公室的夜景，是权力与资本交织的画卷。陆北辰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眸色比窗外的夜色更深。助理刚刚汇报完最新情况——沈知微接连拒绝了所有闻风而动的资本，态度坚决，理由统一：理念不合。
“理念不合……”他低声重复着这西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他罕见的、纯粹的困惑。
他转身，走向室内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晃动，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他很少在非商务应酬时独自饮酒，但此刻，他需要一点东西来帮助梳理这脱离他掌控逻辑的意外。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略显慵懒的男声：“稀奇啊，陆大总裁这个点居然有空找我闲聊？”
打电话的对象是顾言，陆北辰的大学同学，也是他少数能称得上朋友的人。顾言是个自由散漫的心理学者，开了间独立工作室，专门研究“非理性决策”，常嘲笑陆北辰是“被数据和逻辑驯化的完美机器”。
“有个案例，想听听你的看法。”陆北辰没有寒暄，首接切入主题，将沈知微的情况，以及他开出的、被对方毫不犹豫拒绝的条件，简洁地叙述了一遍。他省略了具体姓名和细节，只保留了核心事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顾言带着浓厚兴趣的声音：“哇哦，有意思。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独立教师，拒绝了你这艘航空母舰抛出的橄榄枝，而且是接连拒绝了你和其他资本？理由是什么？”
“她说，理念不合。”陆北辰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她认为资本会扭曲教育的本质，追求规模和效率会牺牲对个体的深度关注。她宁愿守着她那间……书房。”他最终还是用了这个词，带着一丝难以理解。
顾言在电话那头轻笑出声：“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不过，能让你这艘航母都碰钉子的理想主义者，可不常见。她的‘理念’，有成功的实践案例支撑吗？”
“有。而且效果显著。”陆北辰承认，“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她的拒绝……不合逻辑。我提供的平台和资源，能将她被验证有效的方法放大千百倍，惠及更多人，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与商业价值。这是双赢，甚至是多赢。她为什么会拒绝一个如此‘完美’的提案？”
这是他真正困惑的核心。在他的价值体系里，效率、规模、影响力是可量化的最高追求。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拒绝一条能将自身价值最大化的“捷径”。
顾言的声音带着洞察一切的调侃：“我的陆总啊，你的逻辑没错，但你的前提错了。你假设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将‘价值最大化’作为最高行为准则。但对于某些人，尤其是那些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来说，有些东西是无法被量化的，比如‘过程的纯粹’，比如‘对初心的坚守’，比如……‘掌控感’。”
“掌控感？”
“没错。”顾言分析道，“在你的航母上，她或许能影响更多人，但方向盘在你手里，航线由你划定。而在她自己的小船上，虽然慢，虽然只能载几个人，但去往哪个方向，如何航行，完全由她自己决定。对她而言，这种对自身理念百分百的掌控和践行，可能比单纯的影响力规模更重要。她不是在拒绝‘价值’，她是在拒绝被‘异化’。”
“异化？”陆北辰重复着这个有些哲学意味的词。
“简单说，她害怕她那份充满‘人味儿’的教育，在你的体系里，最终会变成一堆冰冷的数据、标准的流程和可复制的产品。她害怕失去教育中最核心的、无法被量化的‘灵魂’。这在她看来，是比无法扩大规模更严重的损失。”
陆北辰陷入了沉默。顾言的分析，像一束光，照进了他思维中某个从未被触及的盲区。他习惯于用资本和规则去整合资源，优化配置，却从未真正去理解过，有些人珍视的，恰恰是那些无法被整合、被优化的“不效率”和“非标准”。
他想起沈知微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想起她说的“手工业者”和“人的互动”。难道，那并非一种自谦或固执，而是她真正引以为傲的、不愿妥协的核心理念？
“所以，按照你的理论，”陆北辰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给出的，在她看来，并非机遇，而是……毒药？”
“可以这么理解。”顾言肯定道，“至少目前是。她的拒绝，逻辑自洽。你的困惑，源于你用你的地图，去丈量她的领土。”
挂断电话，陆北辰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辛辣感首冲头顶，却让他的思维异常清晰。
困惑并未完全消散，但性质变了。从最初的不解与些许被冒犯的不悦，转变为一种更为复杂的、对另一种运行逻辑的认知与……好奇。
沈知微，这个名字连同她所代表的那个截然不同的价值世界，在他心中，留下了比预想中更深刻的印记。他意识到，想要“得到”她或者她的方法，或许需要换一张完全不同的“地图”。
他回到办公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关于沈知微的调查报告上，眼神深邃难辨。
第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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