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最简单的白粥、油条和煎蛋，相对无言地吃了几口。
碗里的白粥冒着微弱的热气，苏念瑾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终于抬起头，目光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条理，只是在那清澈的眼底深处，多了些复杂的东西，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昨晚的事……”
她放下勺子，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会负责。”
陈浩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像是在宣布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苏念瑾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倔强：“我不是这个意思。昨晚是意外，但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需要你用‘负责’这两个字，来定义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以及……可能的关系。”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接受这种近乎补偿性质的承诺。
陈浩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坚持，知道这才是她，那个独立、骄傲、要求绝对平等的苏念瑾。
“那你想怎么定义？”
他反问，将问题抛回给她。
苏念瑾与他对视着，眼神里交织着挣扎、坦诚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陈浩，在我们……让关系变得更为复杂和深入之前，有件事，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我们之间，可能并不像你以为的，完全始于偶然或者……纯粹的自由选择。”
陈浩拿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
“我们两家，在很多年以前，在我们都还是懵懂孩童的时候，曾经订下过娃娃亲。”
苏念瑾的声音放得很轻，但在嘈杂喧闹的早餐铺里，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一字不落地传入陈浩耳中，“这件事，我知道。我猜，你的父母……很可能也从未忘记。”
陈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娃娃亲？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无数画面和细节飞速闪过——父亲陈国栋最初对他回归家族后，与苏氏接触那种乐见其成甚至隐隐推动的态度；
母亲沈月华在偶尔提及苏念瑾时，那种不动声色却又带着衡量意味的观察；
甚至他与苏念瑾最初几次看似巧合的“偶遇”，以及后续商业合作那超乎寻常的顺利……
之前所有觉得微妙、却未曾深想的地方，此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却令人极度不悦的解释。
一种被无形之手在幕后操控、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冰冷感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厌恶这种感觉，深入骨髓。
“所以，”
陈浩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是淬了冰，带着一丝尖锐的、几乎无法压抑的嘲讽，“昨晚的一切，乃至我们之前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合作，都在陈家和苏家精妙的算计和计划之内？”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剖开她所有的伪装。
“不是！”
苏念瑾立刻否认，语气带着被误解的急切，甚至有一丝委屈，“我得知这件事的存在，是在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后！是我父亲才告诉我的。我最初接近你，是因为在商业上欣赏你的能力和魄力，后来……”
她的话语顿住，白皙的脸颊上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眼神却倔强地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是因为你这个人，陈浩，仅仅因为你这个人。这件事，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至少不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不是现在！”
陈浩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判断着她话语里的真伪。
早餐铺里所有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这个横空出世、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旧约”。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
“我相信你。”
良久，陈浩缓缓开口，紧绷的下颌线条终于松弛了些许，但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但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
他厌恶被安排，厌恶成为家族棋局里的一颗棋子，但苏念瑾此刻的坦诚，他们之间己然发生、无法抹去的情感与身体的深度连接，以及他自己内心早己对她产生的不容否认的悸动，让这一切变得无比复杂，不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
就在这凝重的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时，陈浩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沈墨。
陈浩看了苏念瑾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陈先生，早。”
沈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副温和醇厚、仿佛万事皆在掌握的语调，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希望昨晚的‘意外’之夜，没有给您和苏小姐带来太多困扰。另外，关于那几位不开眼的朋友，他们背后的人，似乎对‘旧约’特别感兴趣。
或许，您该找个时间回‘家’问问令尊，关于二十几年前，陈、苏两家在某次足以倾覆的危机中，为了共同存续而签下的那份……被称为‘最后保险’的协议。”
沈墨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迷雾，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连追问的机会都不给。
陈浩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看向早餐铺玻璃窗外熙攘的街道，晨光正好，市井鲜活，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然而，在他和苏念瑾之间，原本可能只是两人情感的世界里，却骤然横亘起了家族的阴影、陈年的旧约，以及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庞大、更复杂的利益纠葛与秘密。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坐在对面的苏念瑾，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看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准备迎接挑战的冷静，“我们的‘自由恋爱’，还没正式开始，就得先联手打一场硬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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