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园”深处，那间名为“听竹”的茶室依旧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沈墨端坐在茶海前，动作行云流水，烫杯、置茶、冲泡，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近乎禅定的精准。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平凡面容上那双过于清明的眼睛。
坐在他对面的周永明，与这方天地的静谧格格不入。
他穿着昂贵的西装，手指却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游移不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作为周永昌的堂弟，他在周氏集团财务副总监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能力有限，野心却被常年压制，早己积攒了满腹的怨怼与不甘。
“永明先生，请。”
沈墨将一杯橙黄透亮、香气沉稳的茶汤推至他面前，“这是存放了十五年的老枞水仙。岩茶之妙，在于岁月的沉淀。有些东西，放得久了，火气褪尽，真味方显，也更容易……让人看清内里的脉络与本质。”
他的语气温和如常，但话语里的深意，却让周永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周永明勉强呷了一口，上好的茶汤在他口中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只觉得喉咙发紧。
“沈老板，您上次……委婉提点的事，我回去后思前想后，实在是……”
沈墨抬手，轻轻打断了他，自顾自地品了一口茶，才缓缓道：“周总（周永昌）这些年，为了周氏集团的发展，可谓是殚精竭虑，居功至伟。”
他话锋微转，像是随口提起一桩寻常旧闻，“只是，我近来偶然听闻，周总通过几位白手套，在维京群岛、开曼群岛注册的那几家私人控股公司，最近半年的资金流动异常频繁活跃。
数额之大，流向之诡，似乎与集团主营的地产、航运业务……关联甚微，倒更像是独立运作的私人金库。”
他放下小巧的白瓷茶杯，杯底与茶盘接触，发出“叮”一声清脆的微响，在寂静的茶室里格外清晰。
“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本是家族幸事。”
沈墨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额角汗迹更明显的周永明，“但若地下的根茎，开始悄悄绕过主干，肆意汲取本该滋养整棵大树的‘公共资源’，甚至将大部分养分都输送到自己隐秘的角落……
永明先生，您说，这样外表看似雄伟的参天大树，内里还能支撑多久？一阵狂风，或许就能让它从中断裂，轰然倒塌。”
周永明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在手背上留下红痕。
他彻底明白了。
沈墨不是空口白话，他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他递过来的不是橄榄枝，而是一把淬了毒、能彻底扳倒周永昌的匕首。
而使用这把匕首的代价和可能换来的回报……周永明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是恐惧，也是一种被压抑太久后骤然看到的、危险的曙光。
两天后，A市顶级商圈一家仅对会员开放的私人俱乐部雪茄室里。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落，隔绝了外界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上好烟草的醇厚气息。
陆景言懒散地靠在舒适的皮质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围坐在他身边的，是几位在A市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或多或少都与周家有过节，或是单纯觊觎周家倒下后可能空出的市场份额。
“周家这艘大船，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年，看着是威风凛凛，铁甲森森。”
陆景言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聊昨晚的球赛，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可惜啊，掌舵的船长最近心思有点活络，总琢磨着怎么把船上的黄金古董，偷偷往自己那艘小小的救生艇上搬。
你们说，这要是哪天海上起了风浪，大船倾覆，他抱着再多金银珠宝，能在茫茫大海上活命吗？最终还不是得喂了鱼虾。”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他们或沉吟，或交换着眼神。
其中一位以精明谨慎著称的赵姓家主，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看向陆景言：“景言，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消息来源，可靠吗？”
陆景言笑了笑，将雪茄放在一旁，拿起手边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平板电脑，手指滑动几下，然后将其推到茶几中央。
屏幕上显示的，是几份清晰的文件截图和资金流向图，明确标注了数笔巨额资金，如何通过复杂但可追溯的路径，从周氏集团的关联公司，流入周永昌私人控制的离岸空壳公司账户。
证据链虽然还不完整，但指向性己经足够明确，足以在周家内部引爆一颗炸弹。
“各位叔伯都是明白人，在商海沉浮半生，什么风浪没见过。”
陆景言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有些船，看着坚固，实则龙骨己朽。该换乘的时候，就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很容易就被一起拖入海底，万劫不复啊。”
雪茄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雪茄燃烧的细微哔啵声。
几位大佬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平板屏幕上，眼神中的权衡与算计，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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