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镜回复的这两天，陈粟也经常出入书房加密层级较低的区域，找到了几份陈年的内部审计报告碎片。
江烬从公司回到了家里，持续的高压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接连几天，江烬几乎是以书房为家，通宵达旦。屏幕上是不断变化的股价曲线和令人焦头烂额的报告，耳边是各种紧急电话的轮番轰炸——银行的质询、董事会的施压、媒体的穷追不舍，还有家族内部元老们或真心或假意的“关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烟草味，以及一种一触即发的、暴戾的紧张感。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走路踮着脚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主人滔天怒火下的牺牲品。
陈粟被牢牢地禁锢在风暴眼里。她能感受到家里的震颤，能透过书房偶尔打开的门缝看到江烬那张日益阴鸷、疲惫却更加锐利冰冷的脸。
这天晚上，风暴似乎暂时告一段落，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进入了一种僵持的、令人窒息的平静。股价在连续暴跌后勉强稳住，但依旧处于低位。媒体的狂轰滥炸稍歇，转而开始“深度分析”和等待下一步进展。但这平静，更像暴风雨眼中那短暂而诡异的死寂。
陈粟很晚才从楼下倒水回来，经过书房时，发现门依旧虚掩着，里面没有亮主灯，只有角落落地灯散发出昏黄黯淡的光晕。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酒气从门缝里飘散出来，混合着雪茄的焦苦味。
她脚步顿了顿。这不是他平时喝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的醇香，而是更烈、更廉价的酒精味道，透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狂躁。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推开了门。
书房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在地，几只空酒瓶东倒西歪。江烬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书桌后，而是瘫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领带扯得松垮，衬衫领口敞开，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他指间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雪茄，另一只手垂着，握着一个几乎见底的玻璃酒瓶。
他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平日的冷峻和一丝不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魄的、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颓唐和……脆弱？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涣散、迟滞，但深处那抹警惕和戾气却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被酒精浸泡后更加危险。
“谁？”他声音沙哑粗粝，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戒备。
“……是我。”陈粟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眼前的江烬让她感到陌生，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醉酒的他，比清醒时那个冷酷算计的他，更加难以预测。
“哦……是你啊……”他看清是她，似乎放松了一丝警惕，身体又软软地陷回沙发里，嗤笑一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让他蹙紧了眉头，“我没事，你走吧”
陈粟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一向强大的、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被酒精和压力撕开了所有伪装，露出底下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疲惫和……孤独。作者“乱月浸山”推荐阅读《无尽危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也许是酒精彻底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许是连日的压力确实到了临界点，也许是眼前这个女人是此刻唯一在场、且某种意义上“共享”着这份压力的人，江烬的怒火忽然奇异地转变了方向。
他不再看她，而是盯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开始咒骂，“一群废物！蠢货！墙头草！他们只看得见结果……”他喃喃自语，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声音沙哑得近乎哽咽，“谁在乎你当时是不是站在悬崖边上？！谁在乎你是不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的饭碗！谁在乎……你他妈是不是被逼得没有选择？！”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首勾勾地看向门口的陈粟，那眼神像是透过她在质问整个世界，充满了被误解的愤懑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孤独。
酒精放大了他所有的情绪，也冲垮了他一首以来坚固的心防。
陈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烬。脆弱，真实，甚至……可怜。
下一秒，江烬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跄着朝她走过来。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认可，或者说，一个同谋。
“你呢？陈粟！”他低吼着，呼吸灼热而混乱地喷在她的脸上，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恐慌和不确定，“如果有一天……如果我给你一把刀……你会不会……也从背后捅过来？！”
问出这句话时，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暴君，而像一个害怕再次被背叛、被抛弃的孩子，尽管他用最凶狠的方式将这个问题砸了出来。
陈粟看着江烬眼中罕见的脆弱和偏执，心跳漏了一拍。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冷静地开口：“那要看这把刀，值不值得我冒这个风险。”
她的回答冷酷而现实，没有丝毫虚伪的安慰。江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讽刺：“果然陈粟……你一首都是个没有心的人……”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那深埋于心底、从未愈合过的创伤和极度不安全感。
“陈粟，你为什么，当初要去b市？为什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陈粟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被他眼中那罕见的脆弱和疯狂交织的情绪所震撼，一时之间，竟忘了挣扎，也忘了回答。
笑够了，他松开她的手，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喃喃道：“是啊……利益足够大，任何人都会背叛……信任是最可笑的东西……比如你……”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均匀，竟就这样抓着她的衣角，昏睡过去。
陈粟没有动，任由他靠着。窗外月光洒落，照亮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她看着这个强大又脆弱的男人，心中那片冰冷的坚冰，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空气中，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和那浓得化不开的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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