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整,门铃发出两声克制而清晰的嗡鸣,精准得如同军事指令,打破了庄园死寂的沉默。陈粟正坐在客厅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膝上摊着一本从书房外围书架上取下的艺术画册,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些绚丽的色彩上,而是透过落地窗,望着外面被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庭院。
佣人脚步无声地前去应门。片刻后,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节奏明快,带着一种职业化的优越感和不容置疑的目的性。
陈粟没有抬头,指尖轻轻翻过一页光滑的铜版纸。
“江太太,上午好。”一个女声响起,音色悦耳,语调却像经过精密校准,恭敬得无懈可击,又疏离得如同隔着一层冰墙。
陈粟这才缓缓抬起眼。
来人正是苏蔓。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粗花呢套装,珍珠白的底色上交织着低调的黑色丝线,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从根根分明的睫毛到饱和度完美的红唇,每一处都写着“专业”与“昂贵”。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臂弯上随意搭着一件大衣,看陈粟的眼神像高级评估师在审视一件待估的拍卖品,带着毫不掩饰的衡量和一丝深藏眼底的、针尖般的轻蔑。
“苏秘书。”陈粟合上画册,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程式化的弧度,算是回应。她并未起身。
苏蔓似乎也并不期待她起身欢迎。她微微侧身,向身后示意。只见几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抬着、捧着十几个厚重纸盒,鱼贯而入,沉默而高效地将它们整齐地堆放在客厅中央那片地毯上。瞬间,那片区域便堆起了一座小小的、散发着金钱和皮革混合气味的“小山”。
“江总吩咐,为您添置些日常衣物和配饰,以免您外出或有场合需要时不便。”苏蔓走上前,语气平稳地汇报,仿佛在执行一项再寻常不过的工作任务。她打开最上面的一个首饰盒,天鹅绒衬垫上,一条钻石项链在冷白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璀璨光芒,冰冷而耀眼。
“这是江总特意为您选的,”苏蔓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拿起项链,展示给陈粟看,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推销的热切,只有一种“你不过是这些华物的临时容器”的意味,“希望您喜欢。”
那语气,分明是在说:看,这就是你身份的价值,用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能装点妥当。
陈粟的目光掠过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脸上看不出喜怒。她并没有像一般女人见到珠宝时那样露出惊喜或欣赏的表情,反而像是看到一件与己无关的展示品。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任由苏蔓那样拿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苏蔓举着项链,等待她的反应,脸上的职业微笑似乎有些僵硬。
陈粟忽然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得近乎谦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代我谢谢江先生。”她顿了顿,目光终于从项链上移开,落在苏蔓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上,声音轻柔地补充道,“他的品味……一如既往的‘首接’。”
她将“首接”二字咬得极轻,像羽毛拂过,听起来仿佛是顺从的赞美,细品之下,却分明藏着绵里藏针的讥讽——讥讽这礼物毫无情感和心意,只有赤裸裸的价值堆砌,也顺带讥讽了挑选者的审美趣味。
苏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帧,极其短暂,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陈粟看见了。那是一种被意料之外的反击刺中的愕然和被冒犯的愠怒,尽管她立刻用更标准的微笑掩盖了过去。
“您喜欢就好。”苏蔓从善如流地放下项链,语气恢复如常,却不再看陈粟的眼睛,转而指挥工作人员将其他盒子一一打开展示。
华服、美鞋、皮包……它们被摊开在陈粟面前,如同皇帝在展示他赏赐给妃子的绫罗绸缎,充满了一种施舍般的慷慨和无声的压迫。
陈粟平静地看着,目光扫过那些奢华的物质,眼神如同扫过超市货架上的日用品,没有任何波澜。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苏蔓精心准备的“下马威”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甚至隐隐有些挫败。
展示完毕,工作人员无声退下。苏蔓重新看向陈粟,脸上那副职业面具似乎又加固了几分,言语间却开始步步紧逼:“江总不喜欢身边的人失礼,这些能帮助您更快地适应您的……新角色。”她微微鞠躬,动作标准却透着骨子里的优越感,“您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
“角色?”陈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其中的含义。她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那堆“礼物”前。她没有去看那些衣服,而是俯身,从一堆物品中捡起一个被随意塞在角落的手袋。
她拎着那款包,像是拎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目光再次迎上苏蔓的视线。
“苏秘书似乎很熟悉江先生的‘喜好’,”陈粟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点请教的无辜,“比如他喜欢什么口味咖啡,习惯几点处理邮件,或者……不喜欢身边的人有哪些‘失礼’的具体表现?”
她的问题听起来像是新入宫嫔妃在向前辈讨教生存法则,但那双过于清澈冷静的眼睛,却让苏蔓瞬间警铃大作。这根本不是讨教,这是试探,是反击,是在划清界限并试图反向收集信息。
苏蔓心底冷笑,面上却滴水不漏:“江总的习惯,我们做下属的自然要留心。至于失礼……”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陈粟身上那件简单的针织裙,“言行得体,举止符合身份,不给江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是最基本的。毕竟,您现在代表的不再是您个人,而是江总的脸面。”
这话己是毫不客气的教训和贬低,首接将陈粟定位为一个需要严格管教、否则就会丢人现眼的附属品。
陈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眼底却更冷了。她将手中的包随手扔回那堆东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苏秘书提醒的是。”她点了点头,仿佛虚心接受,“那么,也请苏秘书记住一点。”
她向前微倾,声音压得低了些,只有两人能清晰听到,语气里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无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现在,每天睡在他卧室旁边房间里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关于如何‘不给他带来麻烦’,或许该由我来判断,而不是一个……秘书。”
“秘书”两个字,被她用轻柔的语调念出,却像两把淬冰的小刀,精准地扎在苏蔓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无论她多么努力靠近,多么熟悉他的喜好,她的身份,始终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苏蔓的脸色终于控制不住地变了。那副完美的职业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狰狞的嫉妒和羞辱。她呼吸微微一窒,看着陈粟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第一次在这个她以为空有美貌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实质性的、令人心悸的威胁。
她几乎是仓促地移开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东西己送到,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她生硬地说完,几乎是立刻转身,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比来时更响、更急,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粟站在原地,看着她几乎有些失态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处,脸上所有的表情缓缓褪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漠然。“就这点能耐,我以为江烬的秘书手段多高明呢”
她垂眸,扫了一眼地上那堆光彩夺目的“礼物”,它们像一堆华丽的枷锁,无声地炫耀着主人的掌控力。
她轻轻踢开脚边一个挡路的衣盒,里面一条真丝长裙滑落出来,流淌在地毯上,像一摊艳丽而无助的血。
然后,她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重新走回窗边的沙发,拿起那本艺术画册,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苏蔓的敌意,她收到了。
而这份“见面礼”,她也会好好“回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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