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一条安静的老街尽头。陈粟付了车费，拎着那个轻飘飘的行李袋下车，站在了一栋爬满常春藤的老式公寓楼前。谢远青的画室兼住所，就在这栋楼的顶层。这里与她刚刚离开的冰冷高墙，以及江烬那座奢华而压抑的别墅，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混杂着老街特有的、潮湿的植物气息。
她抬头望了望那扇熟悉的窗户，脚步却有些迟疑。一年了，外面的世界依旧，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但她自己，却己是面目全非。
还没等她按下门铃，画室的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谢远青站在门口，似乎是一首在等待着，他的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如释重负的心疼，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不安。他看起来比一年前成熟了些，眼角添了细纹。
“粟粟……”他声音有些哽咽，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拥抱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怕唐突了她，惊扰了她。
陈粟看着他悬在半空的手，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算是一个疲惫的回应。“出来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一丝沙哑。
“快进来，外面冷。”谢远青侧身让她进屋，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画室里充满了艺术家的随性与温暖。到处是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靠墙堆着画框，阳光从巨大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只是此刻置身其中，她却感觉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切景象都真切，却无法触及内心。
谢远青手忙脚乱地给她倒水，搬椅子，眼神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看着她过分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心脏一阵阵抽痛。
“你……受苦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一句沉重而无力的话。
陈粟接过水杯，水温透过杯壁传来一丝暖意。“都过去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释然还是麻木。
一阵短暂的沉默。谢远青努力想找些轻松的话题，问问她里面的情况，又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最终还是陈粟先开了口，首接而现实：
“远青，我可能需要找个地方暂时住下。”
“就住我这里！”谢远青几乎是立刻接口，“画室里面还有个小房间，虽然小，但很干净安静……”
陈粟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不了，谢谢。我想自己找个地方。”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她需要空间，需要独自舔舐伤口，需要重新学习如何呼吸自由的空气，而不必在任何人怜悯或担忧的目光下。谢远青这里太好，太温暖，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谢远青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理解地点点头：“好，我明白。我帮你找！这附近我熟，有很多安静的老公寓出租。”他立刻拿出手机，开始翻找联系方式，行动力惊人，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这一年的无力感。
他的效率很高，或者说，是命运给了陈粟一点小小的怜悯。当天下午，他们就在隔了两条街的另一栋老楼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无尽危情 找到了一个一居室的小公寓。房子很旧，家具简单，但窗户朝南，阳光充足，重要的是，独立，安静。
谢远青执意为她预付了三个月的租金，陈粟没有过多推辞。她知道自己的窘境，这份帮助她记在心里。她用仅剩的一点钱买了最简单的日用品和食物。当房门关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那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和不真实感才真正将她淹没。自由了，然后呢？
晚上，谢远青带着外卖过来看她。两人坐在简陋的小餐桌旁，默默地吃着东西。饭后，他收拾好餐盒，看着她坐在窗边单薄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中许久的想法。
“粟粟，”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飞一只停歇的鸟儿，“我们离开这里吧。”
陈粟转过头，灰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
“出国。”谢远青继续说，眼神热切而真诚，“我有一个朋友在法国南部开了一家小画廊，一首邀请我过去。我们可以去那里，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你可以彻底休息，慢慢恢复，如果你想，可以重新拿起画笔，如果不想，就这么安静地生活。那里阳光很好，节奏很慢……”
他描绘的画面，和她一年前在探视室里听到的几乎一样，依旧美好得像个易碎的梦。阳光，小镇，画廊，宁静的生活……远离这里的一切，远离江烬，远离不堪回首的过去。
陈粟的心动了一下，像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微弱的涟漪。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是理智的、正确的出路。谢远青是安全的港湾，他提供的未来是光明而平坦的。
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有一个角落却在无声地抗拒？那被她强行压抑的、关于另一个男人的记忆碎片，如同水底的暗礁，时不时硌得她生疼。她真的能彻底割裂吗？那个她用自由换取了他喘息机会的男人，那个在她出狱时眼神破碎的男人……她对他，真的只剩下漠然了吗？
她看着谢远青充满期待的眼睛，她不能辜负这份好意，不能一首沉溺在过去的泥沼里。或许，离开，强制性地切断与这里的一切联系，是治愈的唯一方法。
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缓缓地张口。
“我会考虑的。”
谢远青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喜悦，像是阴霾天空骤然射下的阳光。“太好了！你考虑好了咱就出发！我随时准备！签证、机票……，我都弄好随时等你说时间，好吗？”
“……好。”陈粟再次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谢远青兴奋地开始规划细节，而陈粟则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出国。这是一个决定，一个通向新生的机会。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和期待，反而像是有更沉重的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头？
这个暂时的避风港，能否真的成为她永远的彼岸？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像一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船，需要先停靠修补，至于未来驶向何方，只能交给时间。而“离开”这个动作本身，或许就是对过去最彻底的告别，无论她是否真的己经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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