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蜂鸣在脑海中炸裂，那是一瞬间从极度抽象的代码世界被强行拉回肉身囹圄的剧痛。纪衡只觉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法则巨轮碾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金色的法则锁链不再是虚无的符号，它们真实地洞穿了他的肩胛、西肢，将他死死钉在虚空中，仿佛要将他融化进这片凝固的虚无。那道微弱闪烁的“千分之一息”注释，此刻在意识深处化作一线冰冷的希望，与外界无边无际的毁灭之力形成了极端讽刺的对比。
“清算开始。”律方程序化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外界的天网大阵愈发狂暴，亿万金色符文如潮水般涌来，将纪衡原本勉强维系的护体灵光瞬间击溃。每一次冲击，都带着剥离生命本源的冷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善功账户在疯狂流失，生命气息也在随之衰减。这是规则的铁拳，是市集的清算，不掺杂丝毫个人情感，只有冰冷的数据和绝对的执行。
但纪衡的眼神却异常平静。那是一种超越了恐惧的澄澈，如同深海般沉寂。他意图证明情感的至高无上，但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却是极致的理性和无情。他将所有人的情感都视为可以利用和计算的砝码，包括自己的。他渴望一份无法被计算的纯粹真挚的情感联结，却又在操纵人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仿佛一个冷酷的亵渎者，用世间最冰冷的方式，去拥抱世间最炽热的真理。此刻，他正用这冰冷的方式，准备撬动这炽热的真理。
他的心神重新沉入系统界面。外界的法则轰鸣，在系统视野中，立刻被转化为无数道高能粒子流的实时数据，以及那些密密麻麻、精确到毫秒的能量中继节点。每个节点都在按照固定的周期进行着“冗余校验”，那个千分之一息的延迟，就像是宇宙弦上一个微不可察的颤音，只有纪衡的系统能够捕捉并放大。
“宿主，请确认行动方案。”系统冰冷的声音提醒道，它将所有外部数据解析成了一张清晰可见的能量流转图，以及一个不断跳动的红色倒计时。
纪衡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向腰间那个被法则之链禁锢的储物袋。那里，躺着他此刻唯一能动用的“筹码”，也是最不值一提的“筹码”。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精神再次集中，被法则锁住的右臂，在骨骼发出嘎吱声中，艰难地抬起了一寸。
那是超出肉身极限的挣扎，每一丝肌肉纤维都在尖叫。他全身的血脉因逆向抵抗而膨胀，像一条条盘虬的青蛇。然而，他做到了。指尖微微勾勒，一股微弱的念力透过层层封锁，触碰到储物袋深处的一枚粗糙石块。
一枚下品灵石。
它黯淡无光，其内蕴含的灵气稀薄得可怜，在市集中，几乎等同于最廉价的货币。它是所有修士眼中不值一提的废品，甚至不配作为高阶天衡师的估价对象。然而，在纪衡的眼中，这枚普通的灵石，却闪烁着某种超越自身价值的光芒。它并非价值的终点，而是价值的起点，是撬动因果天平的第一个砝码。
“这就是我的‘无价之物’，”纪衡在心中轻语，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与疯狂在他嘴角一闪而逝。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足以焚毁万物的偏执。他要用这枚最廉价的筹码，去挑战最坚固的秩序。
系统界面上，那个红色的倒计时正在飞速跳动。那是整个天网大阵能量循环的一个周期，而那个“千分之一息”的延迟，就隐藏在下一个循环的某个精确瞬间。纪衡需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这枚灵石投向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辅助节点。
这个计划，大胆得近乎荒谬。将一枚微不足道的灵石，精确地投向一个庞大阵法中一个不起眼的辅助节点，然后在那个无法被凡人感知的“千分之一息”延迟中，利用系统解析出的底层算法，强行“插入”一段错误的因果数据。一旦成功，这个“错误”将通过冗余校验的机制，沿着大阵的因果链条向上传导，最终诱发整个天网大阵的逻辑混乱，制造出一个足以逃脱的瞬息“破绽”。
这是对“万相天衡之契”最彻底的挑衅，也是对“天衡师”职业信条的终极反叛——用非量化的手段，去攻击量化体系的根基。
大阵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仿佛一张正在合拢的巨口。纪衡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法则之力试图撕碎他，不让他有任何思考的机会。但他却死死守住内心那片清明的计算之地。他看清了每一个能量流动的细节，每一个符文跳跃的频率，甚至能感知到法则之链的每一次轻微震动。他像一个最冷静的猎手，在最危急的时刻，等待着唯一的机会。
他的指尖扣住了那枚粗糙的下品灵石。它冰冷而坚硬，仿佛在回应他此刻坚不可摧的意志。外界的“天道清算”达到了最顶峰，金色的光芒吞噬了纪衡周围的一切，律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三……二……一……”冰冷的倒计时在纪衡脑海中响起。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要对抗大阵的压力，维持投掷动作的绝对精准。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在无数金色代码中一闪而过的、唯一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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