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中心医院的轮廓,在过度明媚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苍白。它不再是救死扶伤的象征,而是化作了这座寂静死城里最庞大、最令人不安的谜团。高耸的住院部大楼像一块巨大的墓碑,投下的阴影冰冷而漫长,仿佛能吞噬光线与希望。
越靠近医院,空气中那股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药品以及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味道便愈发浓烈。但这气味之下,还潜藏着另一种更隐晦的东西——一种类似于金属锈蚀后又蒙上尘土的陈旧感,仿佛这栋建筑本身正在从内部缓慢地腐朽。林烬的精神感应变得异常活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他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区域的“规则”之力比其他地方更加稠密、更加活跃,它们像无形的蛛网,层层叠叠地笼罩着医院的每一寸空间,并且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混乱的恶意。
医院正门前的广场空阔无人,只有几张被风吹动的废纸和一只孤零零的轮椅,徒劳地诉说着曾经的慌乱。主入口那两扇巨大的自动玻璃门,此刻诡异地维持着敞开的姿态,如同一个放弃了抵抗的巨人,张开空洞的嘴,静候着猎物自投罗网。门内大厅的光线晦暗不明,与门外的明媚阳光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仿佛一步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就在那明暗交界之处,一块巨大的告示牌突兀地矗立着。它的材质似乎是某种暗色的金属,但上面书写的文字,却是一种粘稠、厚重、仿佛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物质,如同刚刚从伤口涌出的鲜血,甚至能让人产生它们在缓缓流动的错觉。那字迹扭曲而癫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邪异的力量:
【市立中心医院区域规则(初版)】
1. 夜间(当日18:00至次日06:00)请勿进入、靠近或窥探儿科病房区域。月光会指引它们找到你。
2. 在任何镜面物体(包括但不限于玻璃、水面、金属反光面)前,不要回答其中影像提出的任何问题。你的答案将成为你的枷锁。
3. 请相信并严格遵从穿白色护士服的工作人员指引。但请注意,白色,必须是纯粹的白色。
三条规则,每一条都像是一把造型诡异、锋刃冰冷的钥匙,似乎对应着医院内某些特定的锁孔,又像是一根根绷紧的、看不见的丝线,稍有不慎便会触发致命的机关。儿科病房、镜子、白衣护士……这些寻常的意象在此刻被赋予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全新含义。
林烬站在门口,仿佛能感受到那暗红色文字散发出的冰冷寒意。他没有贸然踏入,而是将动态视觉催发到极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审视着入口大厅的每一个细节。散落的文件、翻倒的移动病床、丢弃的鞋子和手提包……地面上,除了灰尘,还有更多己经干涸发黑、呈现出喷溅状或拖拽痕迹的污渍。依旧没有尸体,只有这些无声的证据,昭示着规则降临瞬间的混乱与随之而来的、彻底的“抹除”。
他的精神感应则如同无数纤细而敏感的触须,悄无声息地向前蔓延,探入那片晦暗之中。他立刻“捕捉”到了信息:在大厅角落的导诊台下方、在候诊区歪倒的座椅背后、甚至在巨大的盆栽植物阴影里,蜷缩着十几个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他们是侥幸未在最初混乱中触犯规则的幸存者,此刻如同受惊的穴居动物,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引来注视。
然而,除了这些瑟瑟发抖的生灵,精神感应还反馈回一些更加令人不安的“存在”。它们没有生命的热度,更像是一种凝固的“现象”或是规则的衍生物——比如,挂号窗口内那片深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比如,通往二楼楼梯口那不断盘旋的、微弱的精神干扰漩涡;再比如,走廊深处某个房间门后,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细碎声音低语的回响。这些能量聚合点如同潜伏在浑浊水下的掠食者,静静地等待着触发条件。
苏婉会在哪里?
林烬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轮回档案》中对苏婉性格和职业习惯的分析,以及规则第三条提及的“白色护士服”,她最有可能身处急诊科、手术室、重症监护室或者某些关键药品储存点这类核心医疗区域。她不是会躲藏起来的人,只要还有一丝可能,她都会坚守岗位。
目标明确——急诊科方向。
他最后深吸了一口门外尚且“正常”的空气,将身体的重心放低,如同一个即将潜入深海的潜水员,一步踏入了医院大厅。
“嗒。”
鞋底与光洁的瓷砖地面接触,发出了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然而,在这片被绝对寂静和严密规则统治的领域里,这微小的声音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某种平衡。
林烬立刻感觉到,至少有超过二十道“视线”从西面八方投射而来。其中有来自角落幸存者的、充满了恐惧与祈求的窥探;但更多的,是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源于规则本身的审视,仿佛整栋建筑都活了过来,正用无数只无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新来的、不守规矩的“异物”。
他依照第二条规则的警示,视线刻意避开了大厅中央那面光可鉴人、几乎能映照出整个入口区域的巨大落地镜,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像一道模糊的剪影,朝着记忆中医院的布局——急诊科的方向,快速而无声地移动。
寻找苏婉的征程,从踏入这栋诡楼的第一步起,便己危机西伏。每一步,都可能是一次与死神的擦肩。
(第10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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