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气温降至冰点。呵出的白气在探照灯的光柱中迅速消散，如同短暂的生命。
“曙光一号”基地最后的留守人员，共计一百二十七人，全部集结在中央广场。他们是联盟最精锐的战士，是技术骨干，是负责断后的敢死队。他们沉默地站在空旷的广场上，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与周围庞大的、空洞的建筑阴影融为一体，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
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悲壮的宣誓。所有的语言在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毁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烬站在队伍最前方，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他看到陈锋眼中熟悉的、如同磐石般的沉稳；看到石龙脸上那混杂着兴奋与暴戾的战意；看到阿杰紧抱着他的装备箱，眼神里既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有对技术的狂热。他还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有些是从办公楼一起杀出来的老兄弟，有些是在一次次搜寻和战斗中吸纳进来的勇士。此刻，他们的眼神都汇聚在他身上，里面有信任，有依赖，有对未知征途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厉。
他们都知道，留下，意味着九死一生。放弃坚固的基地，踏入危机西伏的旷野，与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尸潮周旋，这本身就是一种疯狂。但他们更知道，这是唯一可能为迁徙的队伍、为联盟的未来争取时间的办法。
林烬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浑浊的空气，肺部传来微微的刺痛。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他们亲手建立起来的家园。
那加固过的围墙，上面布满了与黑帮、与零星尸群战斗留下的弹孔和爪痕。
那高耸的瞭望塔，他曾和苏婉在那里拥有过片刻虚假的宁静。
那曾经开辟出小块菜地的角落，如今只剩被践踏过的泥土。
那仓库、那宿舍、那简陋的医疗点……每一处，都浸透着汗水、泪水甚至鲜血。
这里不仅仅是几栋建筑，这是他们在绝望末世中，用双手从废墟里刨出来的秩序，是文明熄灭后重新点燃的、微弱的篝火。如今，他们不得不亲手将这篝火暂时熄灭，甚至可能……永远告别。
“检查装备，准备出发。”林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默。
没有多余的废话。队员们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武器、弹药、背包里的给养。外骨骼引擎低沉的启动声此起彼伏，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喘息。车辆（数量己大为减少，只保留了机动性最强的越野车和部分加装武器的卡车）的引擎也开始轰鸣，排气管喷出白色的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
“按预定序列，出发！”陈锋接过指挥权，低沉下令。
队伍动了起来，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溪流，开始向基地大门移动。脚步声，引擎声，金属摩擦声，构成了撤离的最后乐章。
林烬走在队伍的最后。当他跨出那道沉重的、象征着“家园”界限的大门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瞬。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在黎明微熹中只剩下庞大轮廓的“曙光一号”。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巨人，空荡而寂寥。但它曾经的辉煌与温暖，将永远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记忆里。
石龙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瓮声瓮气地说：“烬哥，我们会打回来的，对吧？”
林烬没有回答。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弥漫着未知与危险的道路，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走吧。”
他率先迈开脚步，不再回头。身后，基地的大门在他们离开后，被负责最后断后的队员从外部进行了简易的破坏和封锁，防止被零散丧尸轻易占据。
车队驶离基地，扬起漫天尘土。所有人都忍不住透过车窗，回望那越来越远的、曾经承载了他们所有希望的家园。目光中有不舍，有悲伤，但最终都化为了更加坚定的生存意志。
他们告别了“曙光”，踏上了以鲜血和生命为赌注的征途。前路漫漫，生死未卜，但他们别无选择。
（第8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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