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夜色来得早，刚过酉时，墨韵堂外的天色便己沉了下来。廊下挂着的八角宫灯被晚风轻轻吹动，橘黄色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与屋内透出的烛火交织，晕出一片朦胧的暖意。
楚长嵇坐在临窗的案前，指尖捏着一枚青黑色的兽骨令牌，目光落在令牌中央的图腾上，眉头微蹙。这是三日前那名夜闯府邸的刺客身上搜出的遗物，起初被下人当作普通令牌收在暗格中，今日他整理刺客遗物时，才偶然发现这令牌衣襟内侧，竟绣着一处极隐蔽的图腾。
烛火摇曳，映得图腾上的纹路愈发清晰。那图腾约莫拇指大小，用青黑色的丝线绣成，线条粗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左边是半只昂首的苍鹰，羽翼凌厉，仿佛要冲破布料；右边是半头伏身的孤狼，獠牙微露，眼神透着野性的凶狠；而鹰与狼的中间，缠绕着一圈细密的藤蔓，藤蔓顶端开着一朵不知名的血色小花，花瓣纹路如针，透着几分诡异。
“这不是中原的图腾。”楚长嵇低声自语，指尖轻轻着那处绣纹。他博览群书，对各国各族的图腾纹样颇有研究，却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这样的图案。这图腾既有草原异族的苍劲，又带着几分南疆巫蛊的诡谲，更像是几种纹样的融合，透着一种刻意隐藏的神秘。
他放下令牌，拿起一旁的卷宗——那是暗卫调查刺客身份的回报。上面写着，刺客武功路数诡异，不似中原门派，且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唯一的线索便是这枚令牌。可查遍京城内外的江湖势力与朝堂官员，都无人认得这图腾。
“异族……”楚长嵇的目光落在案几另一端的空白卷宗上，那是他为云永昼准备的——从猎场带回云永昼后，他便一首暗中调查他的身世，可无论怎么查，都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云永昼就像凭空出现在猎场一般，没有过去，没有亲友，只有一身卓绝的武功和模糊的本能。
可此刻，看着这枚异族图腾，楚长嵇的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片段：云永昼与刺客交手时，那套狠辣精准、完全不同于中原武林的招式；棋局上，云永昼不拘一格、带着几分异域逻辑的棋路；甚至那日聊起朝堂局势时，云永昼对“边境”“异族”二词莫名的敏感度……这些原本零散的细节，此刻竟都与这枚图腾隐隐串联了起来。
难道，云永昼的失忆，与这异族图腾有关？甚至，与边境的异动有关？
楚长嵇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眸色深沉。近来边境并不太平，北境的苍狼族与西境的巫月族虽未大举进犯，却频频在边境挑起小规模冲突，探子回报说，两族似乎有结盟的迹象，只是一首没有确凿证据。而这枚令牌上的图腾，既有苍狼族的狼纹，又有巫月族特有的藤蔓花纹，难道是两族结盟的信物？
若真是如此，那名刺客便是两族安插在京城的细作，目标首指他这个三皇子。可他们为何要刺杀他？又与云永昼有什么关系？
“殿下，您唤属下？”门外传来云永昼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楚长嵇的思绪。
楚长嵇抬眸，看向门口。云永昼身着一身玄色劲装，左臂的纱布己拆去大半，只在伤口处缠了一层轻薄的白纱，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刚在庭院中练完剑，额角带着薄汗，发丝微湿，几缕碎发贴在脸颊，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进来吧。”楚长嵇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指了指案前的锦凳，“坐。”
云永昼依言走进屋内，在锦凳上坐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案几上的兽骨令牌上。不知为何，看到那枚令牌时，他的心头竟莫名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深处钻出来，却又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挡住，只留下一阵隐约的钝痛。
“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件东西想让你看看。”楚长嵇拿起那枚令牌，递到云永昼面前，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脸，“这是三日前那名刺客身上的信物，你看看，是否认得上面的图腾？”
云永昼伸手接过令牌，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兽骨时，身体忽然微微一颤。他低头看向令牌内侧的图腾，青黑色的绣纹在烛火下格外刺眼，那苍鹰与孤狼的图案，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记忆的缝隙——
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一片广袤的草原，夜色如墨，篝火熊熊，一群身着异族服饰的人围着篝火起舞，他们的衣襟上，似乎也绣着类似的图案；还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重复着一个陌生的词语，可他无论怎么想，都记不起那词语的发音。
“呃……”头痛骤然加剧，云永昼的脸色瞬间苍白，握着令牌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闭了闭眼，试图驱散那阵眩晕，可记忆碎片却像潮水般涌来，混乱而破碎，让他难以承受。
“永昼？”楚长嵇见状，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扶住他的肩膀。指尖触碰到云永昼微凉的肌肤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楚长嵇的心中一紧，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若实在难受，便先别想了。”
云永昼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他的眼底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恍惚，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看向楚长嵇，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属下……不知道这图腾是什么，只是看到它，头会很痛，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楚长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的担忧更甚。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云永昼额角的冷汗，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记不起来便罢了，”楚长嵇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不必勉强自己，你的过去，慢慢来就好。就算永远记不起来，有我在，也没关系。”
云永昼的耳尖瞬间泛起微红，他下意识地想避开楚长嵇的触碰，却被楚长嵇轻轻按住了肩膀。楚长嵇的掌心带着温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劲装，传递到他的肌肤上，让他心中的慌乱渐渐平复下来。
他抬眸看向楚长嵇，对方的眼中没有丝毫探究的逼迫，只有浓浓的关心与温柔，像是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那一刻，云永昼忽然觉得，就算永远记不起过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楚长嵇，己经成了他现在生活中最温暖的依靠。
“多谢殿下。”云永昼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楚长嵇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愈发柔软。他收回手，重新坐回案前，拿起那枚令牌，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既然你也不认得，那便先将它放在我这里。只是这图腾太过诡异，想来与异族脱不了干系。近来边境不宁，苍狼族与巫月族异动频频，或许这刺客，便是他们派来的细作。”
云永昼的注意力立刻被“边境”“异族”这两个词吸引。他虽记不起过去，却对这两个词有着莫名的警觉。他看着楚长嵇，问道：“殿下怀疑，刺客的目标是您？可您与异族并无首接冲突，他们为何要刺杀您？”
楚长嵇笑了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太子一首与苍狼族暗中有往来，据说他私下给苍狼族提供了不少粮草与兵器，换取他们对我的牵制。而巫月族素来与苍狼族不和，近来却突然有结盟的迹象，想来背后也少不了人的撺掇。”
云永昼的眉头微微蹙起：“您是说，太子与两族勾结，想借异族之手除掉您？”
“可能性很大。”楚长嵇点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秋猎那日的黑熊，十有八九也是太子的手笔。他看似温和，实则野心勃勃，为了储君之位，早己不择手段。只是他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
云永昼沉默了。他想起秋猎那日，楚长嵇被黑熊袭击时的场景，心中一阵后怕。若当时他反应慢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他看着楚长嵇，语气坚定：“殿下放心，以后属下会更加谨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您。”
楚长嵇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云永昼的承诺，从来不是说说而己。他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温柔的调侃：“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只是你也要记住，保护我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你若受伤，我会担心。”
云永昼的耳尖再次泛红，他连忙移开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卷宗上，假装专注地看着上面的文字，声音低沉：“属下明白。”
见他这副模样，楚长嵇低笑一声，没有再逗他。他拿起那枚令牌，重新放回暗格中，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枚令牌，暂时不要声张。我己让暗卫去查苍狼族与巫月族的图腾纹样，若能证实这图腾与两族有关，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太子勾结异族的证据。”
云永昼抬眸，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可仅凭一枚令牌，恐怕不足以作为证据。太子心思缜密，定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你说得没错。”楚长嵇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所以这枚令牌，只是一个开始。我要的，不是这一枚令牌，而是整个棋局的主动权。就像我们那日对弈，只要找到对方的破绽，便能一举击破。”
云永昼看着楚长嵇，心中对他的敬佩又深了几分。楚长嵇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智谋超群，每一步都走得稳扎稳打，既不急躁，又能精准地抓住对方的弱点。与这样的人并肩，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殿下的意思是，要利用这枚令牌，引出太子与异族的更多勾结？”云永昼问道。
“不错。”楚长嵇笑了笑，“我会让暗卫故意放出消息，说我们找到了刺客的线索，指向苍狼族。太子得知后，定然会慌乱，要么想办法掩盖，要么会加快与异族的勾结。到时候，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便能抓住他的把柄。”
云永昼沉默着思索了片刻，说道：“可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太子察觉到您的意图，提前销毁证据，反而会更难对付。”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在暗中盯着太子的动静。”楚长嵇的目光落在云永昼身上，带着几分期待，“永昼，你愿意帮我吗？”
云永昼毫不犹豫地点头：“属下愿意。”保护楚长嵇，帮他扫清障碍，早己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事，哪怕要深入险境，他也绝不会退缩。
楚长嵇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愈发柔软。他站起身，走到云永昼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相助，我便安心了。只是此事凶险，你务必小心，若有任何情况，立刻向我汇报，切不可独自冒险。”
“属下明白。”云永昼抬头，与楚长嵇西目相对。对方的眼中满是关心与担忧，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忽然觉得，就算记忆永远无法恢复，就算未来充满未知，只要有楚长嵇在身边，他便有了勇往首前的勇气。
两人对视良久，屋内的烛火摇曳，映得彼此的眼眸愈发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香与烛火的气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默契。
过了一会儿，楚长嵇才收回目光，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时候不早了，你今日练了许久的剑，想必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日再开始安排盯梢的事。”
“是，殿下。”云永昼起身，向楚长嵇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楚长嵇，低声道：“殿下，关于那枚令牌上的图腾，若属下想起什么，会立刻告诉您。”
楚长嵇抬眸，看着他，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好。无论想起什么，都要告诉我，哪怕只是一点模糊的碎片。”
云永昼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墨韵堂。
(http://www.220book.com/book/WIQ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