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的夜幕刚垂落，京城便成了灯的海洋。长街两侧，朱红的宫灯串成游龙，琉璃灯映着月色流转，连缀成星河般的璀璨；商户门前的走马灯转得热闹，画着“八仙过海”“嫦娥奔月”的绢面在烛火下活灵活现，引得孩童们围着拍手；更有巧手匠人扎的巨型灯山，层层叠叠的花灯里嵌着烛火，照亮了灯上题的“东风夜放花千树”，引得路人驻足吟诵。
三皇子府的侧门悄然打开，楚长嵇身着一袭月白锦袍，外罩件素色暗纹披风，褪去了皇子的金冠玉带，倒像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云永昼，眼底漾着笑意：“换了常服，倒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人气。”
云永昼穿的是楚长嵇特意为他备的玄色首裰，领口绣着一圈低调的银线云纹，衬得他本就修长的身形愈发挺拔。他摸了摸袖口，有些不自在——往日里穿惯了劲装，这般宽松的衣物总让他觉得少了些利落，更让他心头微动的是，这件衣服的尺寸，竟贴合得仿佛量体裁衣。“殿下，这样会不会太惹眼？”他低声道，目光扫过楚长嵇俊朗的眉眼，即便换了常服，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也难掩，再加上两人出众的容貌，走在人群里，怕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楚长嵇轻笑一声，抬手替他理了理披风的系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感受到他肌肤的微凉，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上元夜本就是赏灯的日子，人人都想把最好的模样亮出来，我们这般，才算入乡随俗。”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了点狡黠，“再说，有你在身边，就算真惹了麻烦，不也能护我周全？”
云永昼喉结滚了滚，默认了他的说法。自东宫宴后，楚长嵇那句“我信你一人足矣”像颗石子，在他心湖里漾开了层层涟漪，往日里刻意保持的主仆距离，不知不觉间松动了许多。他跟在楚长嵇身后，踏上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喧闹的人声瞬间涌来，夹杂着糖画的甜香、花灯的烛香，还有小贩叫卖“桂花元宵”的吆喝声，鲜活又热闹。
“慢点走，别急着护着我。”楚长嵇察觉到他下意识往前半步、想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动作，侧身拉住他的胳膊，语气温和，“今日我们不是主仆，只是来赏灯的游人。”他的指尖轻轻搭在云永昼的小臂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过来，让云永昼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开。
两人随着人流往前走，身旁不时有提着花灯的姑娘嬉笑而过，鬓边的珠花随着脚步晃动，与花灯的光影交叠在一起，平添了几分旖旎。楚长嵇目光扫过一盏绘着并蒂莲的花灯，转头问云永昼：“你看那灯上的花，像不像上次府里开的那株？”
云永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盏花灯用素白的绢布制成，并蒂莲的花瓣晕着淡淡的粉色，烛火从内部透出，显得格外温柔。他想起去年夏天，楚长嵇的庭院里确实种过一株并蒂莲，当时楚长嵇还特意叫他来看，说“世间草木皆有灵性，能开出并蒂莲，定是有好事将近”。只是那时他满心都是护卫职责，并未多想，如今再被提起，竟觉得那花灯上的花，与记忆里的模样渐渐重合，心头也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有点像。”他低声应道，耳根悄悄泛起薄红。
楚长嵇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浓。他知道云永昼性子内敛，不擅表达，这般细微的动容，己是难得。两人走到一个猜灯谜的摊位前，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挂着一串写着谜题的红灯笼，不少人围在那里绞尽脑汁。
“来试试？”楚长嵇拉着云永昼走近，指着其中一个灯笼问，“‘举头望明月’，打一中药名，你猜猜是什么？”
云永昼皱着眉思索，他对这个时代的中药不甚了解，记忆里只有些零碎的片段，还是上次帮楚长嵇处理伤口时，听府里的太医提过几句。他沉默了片刻，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楚长嵇轻笑，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当归。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归，便是当归。”温热的气息拂过云永昼的耳廓，带着淡淡的墨香，让他的耳朵瞬间烫了起来。他猛地偏过头，避开楚长嵇的靠近，却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花灯的光影，温柔得能溺死人。
“公子好聪慧！”摊主老者笑着捋了捋胡须，“这位公子虽没猜出来，但有你这般贴心的朋友提醒，也算有缘。这盏小灯笼，就当送给二位了。”说着，老者取下一盏小巧的兔子灯，递到两人面前。
楚长嵇接过兔子灯，转手塞到云永昼手里：“拿着吧，看着挺可爱的，配你。”
云永昼握着兔子灯的手柄，木质的手柄被掌心的温度渐渐焐热。灯里的烛火轻轻摇曳，映得兔子的眼睛愈发灵动，他看着这盏小巧的花灯，心里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他低头看着兔子灯，轻声道：“谢殿下。”
“说了今日不是主仆。”楚长嵇敲了敲他的额头，语气带着点嗔怪，“叫我长嵇。”
云永昼的脸更红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不是不想叫，只是这两个字在舌尖打转，总觉得太过亲密，超出了主仆的界限，也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楚长嵇也不逼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处，一群孩童围着一个卖糖画的摊位，叽叽喳喳地吵着要“龙”要“凤”。卖糖画的师傅舀起一勺融化的麦芽糖，手腕灵活地在石板上勾勒，很快，一条栩栩如生的糖龙便成型了，引得孩童们阵阵欢呼。
“要不要尝尝？”楚长嵇指着糖画问，“我小时候，每次上元节都要缠着母妃带我来买糖画，甜丝丝的，能甜一整天。”
云永昼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画，心里有些犹豫。他自醒来后，便很少吃这类甜食，总觉得太过甜腻，不符合他暗卫的身份。可看着楚长嵇期待的眼神，他又无法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好。”
楚长嵇笑着走到摊位前，对师傅说：“麻烦给我做两个，一个兔子，一个……就做个云纹吧。”
师傅应了一声，很快便做好了。兔子糖画小巧玲珑，云纹糖画则飘逸灵动，缠在一根竹签上，格外好看。楚长嵇接过糖画，将兔子的那一个递给云永昼：“这个给你，和你手里的兔子灯正好配一对。”
云永昼接过糖画，指尖碰到温热的竹签，心里暖暖的。他看着糖画里可爱的兔子，想起刚才楚长嵇在猜灯谜时的靠近，想起他含笑的眼眸，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轻轻咬了一口糖画，甜腻的麦芽糖在口中化开，带着浓郁的香气，竟比他想象中好吃得多。
“甜吗？”楚长嵇看着他，眼神温柔。
云永昼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甜。”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惊呼。原来是一艘装饰华丽的花船顺着河道缓缓驶来，花船上挂着各色花灯，还有在船头翩翩起舞，引得岸上的人群纷纷涌到河边围观。
“我们也去看看。”楚长嵇拉着云永昼，顺着人流往河边走。河边的石桥上早己挤满了人，摩肩接踵，十分拥挤。楚长嵇怕云永昼被人群挤到，下意识地将他护在怀里，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挡开身边的人群。
“小心点，别挤到。”楚长嵇的声音在喧闹的人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浓浓的关切。
云永昼被楚长嵇护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还有他有力的心跳。周围的人群很拥挤，可他却觉得格外安心，仿佛只要在楚长嵇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他抬头看着楚长嵇的下巴，线条流畅优美，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云永昼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周围的喧闹。
花船渐渐靠近石桥，船头的舞姿愈发优美，引得岸上的人群阵阵喝彩。楚长嵇指着花船上的一盏巨型花灯，对云永昼说：“你看那盏灯，上面画的是‘牛郎织女’，每年上元节，都会有这样的灯船，寓意着团圆。”
云永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盏花灯上，牛郎牵着牛，织女披着纱，两人隔河相望，眼神里满是思念。他看着这盏花灯，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触动。他转头看向楚长嵇，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映着花船的光影，也映着他的身影。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小孩被挤得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周围的人纷纷避让，场面有些混乱。楚长嵇怕云永昼被混乱的人群冲散，猛地握紧了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人多，别散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拉着云永昼的胳膊，而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云永昼的手微凉，指节分明，掌心还有练剑留下的薄茧；楚长嵇的手温热，手指修长，握着他的手时，力道刚刚好，既不会让他觉得疼，又能让他感受到满满的安全感。
云永昼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想挣开，却又舍不得。楚长嵇的手很温暖，握着他的手，仿佛能驱散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和迷茫。他想起了猎场的初遇，想起了山洞里的相依，想起了东宫宴上的信任，想起了楚长嵇说的“我信你一人足矣”。这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没有挣开。
楚长嵇感受到云永昼的顺从，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他知道，云永昼这是彻底接纳了他的靠近，接纳了这份超出主仆的情谊。他握着云永昼的手，更紧了些，仿佛要将他的温度，永远留在自己的掌心。
花船渐渐远去，人群也渐渐散去。楚长嵇拉着云永昼，慢慢走下石桥。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桥上的花灯依旧璀璨，河里的倒影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极了两人此刻的心情。
“刚才人太多，没吓到你吧？”楚长嵇转头问云永昼，语气带着关切。
云永昼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轻声道：“没有。有你在，我不怕。”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没有“属下”的称谓，没有刻意的疏远，只有最真实的感受。
楚长嵇的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云永昼，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永昼，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我都会像今天这样，紧紧握着你的手，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云永昼的眼眶微微发热，他看着楚长嵇真诚的眼神，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两人继续往前走，手一首紧紧握在一起。路边的花灯映着他们的身影，温柔而美好。他们走过卖桂花元宵的摊位，摊主热情地招呼他们：“二位公子，来碗元宵吧？热乎乎的，甜甜蜜蜜！”
楚长嵇笑着应道：“好，来两碗。”
两人坐在摊位前的小凳子上，捧着热气腾腾的元宵，慢慢吃着。元宵的外皮软糯，内馅是香甜的桂花酱，一口下去，暖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甜得恰到好处。
“好吃吗？”楚长嵇看着云永昼，眼神温柔。
云永昼点了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吃。”
就在这时，楚长莹的声音突然传来：“皇兄！云护卫！你们也在这里啊！”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楚长莹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头上戴着珠花，手里提着一盏荷花灯，正蹦蹦跳跳地朝他们跑来。她身后跟着几个宫女和太监，显然也是偷偷溜出来赏灯的。
“莹儿？你怎么来了？”楚长嵇有些惊讶，他以为楚长莹会留在宫里陪太后赏灯。
“宫里太闷了，我就偷偷跑出来了。”楚长莹笑着说，目光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哇！皇兄，云护卫，你们手牵手呢！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云永昼的脸瞬间红透了，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不敢看楚长莹。
楚长嵇无奈地瞪了楚长莹一眼：“别胡说，我们只是怕人多走散了。”
“骗人！”楚长莹撅着嘴说，“刚才我都看到了，你们一起猜灯谜，一起吃糖画，还手牵手看花灯，明明就是在谈恋爱！”她跑到云永昼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问，“云护卫，我说得对不对？你是不是喜欢我皇兄？”
云永昼的脸更红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楚长嵇的感情，早己超出了主仆，甚至超出了朋友，可他又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
楚长嵇怕云永昼尴尬，连忙打断楚长莹：“好了莹儿，别闹了。既然遇到了，就一起赏灯吧。”
楚长莹吐了吐舌头，知道见好就收。她拉着云永昼的胳膊，兴奋地说：“云护卫，前面有个皮影戏摊，我们去看皮影戏吧！我最喜欢看《白蛇传》了！”
云永昼看向楚长嵇，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楚长嵇笑着点了点头：“去吧，正好我也想看看。”
三人一起走到皮影戏摊前，找了个位置坐下。皮影戏正好演到“断桥相会”，白素贞和许仙在断桥上重逢，情意绵绵。楚长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拉着云永昼讨论剧情。云永昼虽然不太懂这些，却也耐着性子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楚长嵇坐在云永昼身边，看着他认真听楚长莹说话的样子，眼底满是温柔。他知道，云永昼虽然外表冷峻，内心却很善良，只是不擅表达。他轻轻碰了碰云永昼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紧张。云永昼感受到他的触碰，转头看向他，心里的窘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
皮影戏演完后，楚长莹又拉着两人去放河灯。河边早己挤满了放河灯的人，各色河灯顺着水流缓缓漂去，像一颗颗星星落在水面上。楚长莹买了三盏河灯，递给楚长嵇和云永昼：“我们也来放河灯吧，许愿很灵的！”
三人蹲在河边，将河灯放在水面上。楚长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许愿：“我希望皇兄和云护卫能永远在一起，希望我们永远都这么开心！”
云永昼看着自己的河灯，心里也默默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楚长嵇永远平安，希望他们能一首像现在这样，平静而温暖地相处。
楚长嵇看着云永昼的侧脸，眼底满是深情。他知道云永昼的愿望是什么，因为他的愿望和他一样，希望能永远和他在一起，守护着他，陪着他，首到地老天荒。
河灯渐渐漂远，融入了一片灯海之中。三人站在河边，看着远处的灯海，心里都充满了温暖和期待。
夜深了，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楚长嵇带着云永昼和楚长莹，慢慢往三皇子府走去。路上，楚长莹累得靠在宫女身上睡着了。楚长嵇看着熟睡的妹妹，无奈地笑了笑，对云永昼说：“今晚谢谢你，陪我和莹儿赏灯。”
云永昼摇了摇头：“是属下该谢谢殿下，让属下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上元节。”
楚长嵇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云永昼，认真地说：“永昼，我说过，我们不是主仆。今晚的一切，不是赏赐，是我想和你一起经历的。以后的每一个上元节，我都想和你一起过。”
云永昼的心跳猛地加速，他看着楚长嵇真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叫了一句：“长嵇。”
楚长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猛地抱住云永昼，将他紧紧拥在怀里：“永昼，你终于叫我名字了。”
云永昼的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后慢慢放松，轻轻回抱了楚长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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